第162章 代价
宇凝芸顿时无语,只是看着宇凝卿涌而不竭的泪水汇聚到下颌成粒,随即滴落在窗棂上,溅起几尽的悲哀,溢散到冰冷的空气里,心中有怨,所以不想出声安慰,亦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
“可是皇姐,当一个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等待一个胜算不大的答案时,你看到的,就不再是血海深仇累积的痛恨,而是超越过心的深情,不论曾经有过多少挣扎与逃避,最后仍会毫不犹豫的贪恋彼此那一丁点儿温暖,因为为世人所不容,所以彼此的世界里没有色彩,看不到光明,只有时沉时浮的阴霾,可就算如此,我仍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然而现在,我不可以再爱他了。”宇凝卿的声音轻轻的,微笑淡淡的,然就是如此缥缈的神色,透着令人心碎断肠的伤感。
宇凝芸不笨,当一切释然后她就清楚宇泽成非让宇凝卿回来的目的,还有宇凝卿何以在卢园门口怎么也不愿回来的因由。她不想再给辽鸢帝造成困扰,所以不能再爱了,可这偏偏又是她爱轩辕琅的方式,无怨无悔的为他牺牲,明天晚上,她真的打算跟梁子俊圆房么?她如今明明那么讨厌梁子俊。
“皇姐,你现在一定很怨我吧,卿儿做了东蓠的罪人,又不想承担起复国的责任。”
听着宇凝卿凄凉的声音,宇凝芸仍旧无言以对,轻轻的揽她入怀,宇凝芸泣不成声,“你没有错,是上苍太爱捉弄人,几番周折,让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卿儿,记资姐的话,不论泽成能不能达到目的,你都不可再爱轩辕琅,不论当初谁对谁错,他都是我们东蓠的仇人,你可以不恨他,却不能爱上他,只有彻底忘掉这个人,你才不会像今天这么痛苦难过。”
怎么可能忘得掉,轩辕琅三个字,那是刻入灵魂的铬印啊,宇凝卿纠结得心痛着,喉间突然涌出一丝甜意,随即唇角流落一脉粘绸的液体,视线逐渐迷糊起来。
宇凝芸突然觉得怀中之人重心不稳,垂眸一看时,哪里来的鲜血已染红了衣襟,紧接着见到宇凝卿口中仍溢出血和紧阖的双眸时,吓得不知所措,“卿儿,你怎么了?卿儿,你醒醒,快来人啊,快来人——。”
文微公主大婚,北仓自然普天同庆,或许不论联姻因何目的,有喜事就会感染到喜气,老天爷亦不吝啬,今日天色前所未有的明朗,空气更是异常清新。
此时驸马府里,新人虽不在,却不见任何人清闲,曲廊里侍婢仆从纵横交错,井然有序为晚宴做着准备。廊檐上的大红灯笼,醒目高悬,各处张贴的喜字,绕梁的彩绸,无不显示着对这抽事的注重氛围。
宇凝芸亲自为宇凝卿熬好汤药,命侍婢端着朝宇凝卿处前往,踏下曲廊里,她突然驻足,用手搁在额间脖颈微扬,感叹今日天气不错,整个冬日了,难得太阳悬在当空不曾被云遮住,只可惜,此时着实没心绪去感受令人惬意的暖阳。
重新举步,踏过流水小桥,宇凝芸随意瞥了眼水面上飘浮的树叶,在路过假山时,迎面走来她意料之外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召护国将军林栋。
宇凝芸头次见他,便心怀不定,林栋看她的眼神总能轻易让她想到那被俘之后的耻辱,然而此时,她安慰自己不必害怕,身置驸马府里,因着宇泽成,他不敢造次。
可宇凝芸想错了,宇泽成早已洞察林栋于宇凝芸的用心,林栋更是觉得妹妹既是名花有主,姐姐则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两人含笑期遇,宇凝芸微微的点点头,“林将军。”同时也奇怪为何林栋身为西召使臣,此刻不在北仓朝堂观礼,倒呆在驸马府里?
那一声轻唤,叫得林栋的心阵阵痒痒,他拱手作了一揖,携笑没有言语。
宇凝芸正欲与他擦肩而过,而林栋倏然倾身挡住,宇凝芸撞到他的怀里,再意识到什么时,立即退后两步,拉开彼此尴尬的距离,微微斜身,衣袂随风扬起,“林将军这是做什么?”
林栋抬手捋下鼻下那两敝喧子,笑得令人心里发悚,他说:“分明是长公主投怀送抱,怎么还问本将要做什么?”
轻佻的语气响在耳边,宇凝芸不得不拎起警惕,这林栋分明是在调戏她,“请将军自重。”
听出美人语气有了不悦,林栋却毫不介意,甚至张狂的道明拦截之意,他欺身靠近宇凝芸,在宇凝芸来不及反应之际捉住她的手腕,强制让宇凝芸面向自己。
宇凝芸的心猛然加速,连一侧端药的侍婢都吓了一跳,面对着绝对强势的林栋,宇凝芸的所有挣扎都不起任何作用,她怒视着林栋,言道:“你放肆,快放手。”
谁料林栋非但没有松手,还巧劲一拉,宇凝芸就像一轻薄的绸纱般扑进林栋的怀里,林栋的身材本就比一般军人强壮,揽着宇凝芸简直就是小菜一碟,轻易就将她禁锢住了。
“我林栋一届武夫,更是个粗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对女人向来也没什么耐性,可长公主居然让本将军见过一面后彻夜难眠,本将想好了,本将要娶长公主做第二房夫人,相信以如今东蓠与西召的关系,应该不成问题。”
林栋霸道的宣布着自己的决定,也注意到怀中之人的花容失尽颜色,松了手,阴着脸问:“怎么,你不愿意?”
他好像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告诉自己他的决定,听着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话,宇凝芸退后几步,看着这个于自己妄念不浅的男人,他刚才说什么?娶自己当他的第二房夫人?宇凝芸虽觉危险,更觉可笑,“多谢将军厚爱,只可惜凝芸没这福气,请将军毋在纠缠,以免伤了和气。”
说完,宇凝芸头也不回的离去,望着那抹远走的倩影,林栋笑了,笑得很阴险,笑得很猥琐,更笑得自信,仿佛志在必得,在宇凝芸消失在曲廊转角时,他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言:“真是有意思。”
捂住仍忐忑不安的胸口,宇凝芸不禁深锁柳眉,有股不祥的预感赫然在脑海荡开,只祈望他善罢甘休,不要再滋生些事端出来让自己为难。
踏入宇凝卿的房门,宇凝芸立即见到梁子俊坐在榻沿上,神色复杂,却盯着躺着之人目不转睛。
“卿儿还没醒么?”宇凝芸轻声问着,招呼侍婢将药搁在桌台上,随即走到窗棂边,推开窗扉,正巧见到院子里绽放的几枝腊梅,随风醉落着花雨。
梁子俊没有作声,宇凝芸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关于他与卿儿走到如今这种地步,最该无语的人便是她了,回眸叹息道:“太子在大殿行完礼该回来了,你去迎迎他吧,卿儿醒了我会让人告诉你的。”
梁子亢缓的合上眼帘,又慢慢睁开,突然说:“就算她醒了,也不见得会睁开眼,因为守在他床前的梁子俊,并非轩辕琅。”
宇凝芸一时无话,这一切,又能怪谁呢,少倾后方道:“以后这样的话你少说,卿儿不会再爱轩辕琅,东蓠与辽鸢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梁子俊终将望着宇凝卿的视线移开,毫无情绪的看着伫立在窗前的宇凝芸,又仿佛是看向了窗棂之外,“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轩辕琅,他从我手中夺走的,我会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梁子俊起身离开后,宇凝芸一直在细想梁子俊留下的那句话,坐在榻沿上,却见宇凝卿缓缓将眸帘睁开,宇凝芸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说:“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宇凝卿轻轻的点点头,有几片花瓣和风缱绻入室,滞停在宇凝芸的裙脚边,见宇凝卿没有续话的打算,宇凝芸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边将她扶起边说:“喝药吧。”
药汁入喉,苦涩得令人作呕,可宇凝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替宇凝卿掖掖被角,宇凝芸说:“我会跟泽成说,今夜之事不宜,得作罢。”尽管宇凝卿愿意,但以她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怎能与梁子俊洞房?
拉住宇凝芸欲放药碗于台起身离开的身子,宇凝卿说:“不,皇姐,今夜之事不可更改。”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婚礼一旦结束,西召与北仓联合攻打辽鸢的战事必起,她必须用行动证明,她已经不爱轩辕琅了,宇泽成再也不能拿她去要胁轩辕琅。
宇凝芸眼眸里透着绕乱无序的复杂,这样的宇凝卿,她真想狠狠煽下一巴掌,将她彻底打醒,“卿儿,你何苦为个仇深似海的人委屈自己?想想他对东蓠所做的一切,到底那一点儿值得你如此倾心为他付出?”
宇凝卿松了手,凄凄眸光似要将人心灼伤,摊在榻沿的手,冰冷得似没有温度,缓缓的握成拳状,靠近心口,“我不可以再爱他,也不想他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如果这一切注定逃不过又得结束,卿儿愿意牺牲今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