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憾动京华凭胆肝（八）
到得天晚，北小苏兴冲冲地回来，说道：“皇帝已经下旨，定了刘瑾死罪，说要择日凌迟，天下百姓，尽皆可看。”
天狼郡主道：“凌迟？那不是要千刀万剐么？我还从来没有瞧过，云儿，我要去城里瞧瞧。”
宇牧云也没见过，道：“好，咱们一起去瞧瞧。”
段颖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殷老大他们呢？”
北小苏道：“郡主，你天狼郡主的身份，果然已经被人识破，而且还禀报了皇帝，现在皇帝已经命人画了你的影像，四处张榜，要捉拿你呢！殷老大知道郡主肯定要进城去瞧刘瑾凌迟，但又不能让那些人捉到你，所以和林雨留在城里布置，总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天狼郡主笑道：“我行刺过张永，行刺过皇帝，还想救出刘瑾，惺帝自然不肯放过我，不过他只捉拿我么？不捉云儿，那可不公平。”
北小苏道：“宇兄弟是涉羽宫的少宫主，在江湖中侠名远播，而且早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大家谁也想不到跟你在一起‘胡作非为’的竟然是他。再说，就算有人想到，涉羽宫在京城驻得有人，朝中百官许多都得过涉羽宫的好处，他们怎么会出面来与涉羽宫为难。”
天狼郡主道：“我是涉羽宫的少宫主夫人，他们跟我为难，便不是与涉羽宫为难吗？”
北小苏道：“郡主与宇兄弟成亲之事，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桩计谋，谁又想得到，你们这样正邪殊途的一对，竟然会修成正果。”
段颖道：“救助刘瑾是假的，那倒也罢了，可是行刺皇帝一事，却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以后皇帝知道你们是为了迫他诛除刘瑾方才出此下策，只怕也不会就此罢休。小妹，你只不过是一个人，即使受到围捕也影响不到旁人，而宇兄弟身后还有一个涉羽宫，你总不想连涉羽宫上万兄弟也连累了罢？”
宇牧云握了妻子柔荑，微笑道：“不管别人怎样看，你总是我的妻子，他们来拿你，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担，你就放心好了。”天狼郡主嫣然一笑。
到了第二天一早，林雨赶了回来，说刘瑾要在菜市口受刑，殷龙亭已经在附近包下一幢酒楼，安排得妥当了，派林雨来接众人。林雨还带回一套易容物事，要替天狼郡主乔装。天狼郡主不肯，只换了一身男装，即便跟着众人进城。城门口自是有官兵盘查，幸得带兵盘查的把总竟是涉羽宫弟子，见了宇牧云，自是心领神会，胡乱问了几句，便放众人进去了。
殷龙亭所包酒楼在菜市口左侧，是一个观刑的绝佳之地，楼内酒菜都已布好，酒楼内外，除了他们六人之外，便只有几名酒保，不但安全，而且清静。北小苏大加赞叹，道：“殷老大，你不到群英盟来帮忙，那可真是群英盟的一大损失。”殷龙亭只一笑，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过了一阵，押解刘瑾的囚车便到了。
行刑官也是忌恨刘瑾已久的，好容易挨到时辰，唯恐有变，立即吩咐行刑，楼下百姓欢声雷动，都挤过去观看。宇牧云等人也走到楼边，但见刽子手高举利刃，薄薄地剐下刘瑾身上的肉来，每下一刀，只剐下如指甲般大小的一片，而每动十刀，便要歇上一歇，刘瑾满身是血，大声叫嚷，却只搏得百姓益加大声欢呼。
天狼郡主道：“刽子手每割一刀，都只割下指甲大的一片，那要什么时候才割得死刘瑾？所谓千刀万剐，莫非真要剐上一千刀，一万刀不成？”
殷龙亭道：“按大明律，凌迟之刑，总要三天才能割死囚犯，若提前要了囚犯的命，那刽子手便要被处决，而这千刀万剐之刑，虽然未必能剐上一万刀，但几千刀总是少不了的。”
天狼郡主皱眉道：“颖哥哥，你向来都怪我歹毒，我再怎么歹毒，只怕也远远及不上这大明酷刑罢？”
段颖道：“既然是酷刑，自然歹毒，只不过对付刘瑾这样的奸贼，不施这样的酷刑，本也难平民愤。咦，小妹，我可没有‘向来’怪你歹毒，你可别乱扣帽子。”
天狼郡主道：“你嘴里不说，心里却一定是这样想的。”
段颖道：“我便是偶有想过，那也只是怪你某一条计策歹毒，可不是一直都这样怪你。”
忽听林雨大叫，颤声道：“你们快瞧！”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人群噪动，有几人恨极刘瑾，突然抢上前去，夺过刑台上堆着的从刘瑾身上剐下的皮肉，放入口中大嚼，连呼痛快。有人这么一带头，围观百姓几乎都激动起来，人人冲上前去，伸手便抢，刘瑾身上之肉，竟如什么千载难逢的宝贝一般。行刑官喝令官兵制止，却是制止不住，到得后来，索性公开报价，要吃刘瑾之肉不难，需得以钱相易，每一小片皮肉，叫价一文铜钱。百姓激愤已极，一文钱便一文钱，竞相掏钱购买，有些人甚至还冲到街边酒铺，沽了酒，以肉而就，直嚼得口边鲜血淋淋。
林雨是女子，心中惊惧，扭转了头不敢再瞧。
天狼郡主虽然号称魔中之魔，手下杀人，可谓不计其数，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噬人场面，瞧得几眼，便觉肠胃翻转，再也忍不住，退到一旁大声呕吐。
宇牧云跟了过来，伸手轻抚其背，又倒了茶水给她漱口，柔声道：“这样的场面太过残忍，咱们不瞧也罢。”
天狼郡主歇了一歇，眼中突然落下泪来。
宇牧云吃了一惊，道：“箴儿，你怎么了？”他素知其妻性子刚强，生平极少落泪，便偶尔有伤心难过之处，也绝计不会是为刘瑾之故。
天狼郡主低声道：“云儿，我想回家。我想去锦屏山瞧瞧爹爹。”
宇牧云道：“你想回去，那咱们回去便是，又如何这么伤感？”
天狼郡主道：“可是我怕爹爹不肯见我。当时在乌蒙山上之时，我执意要跟你在一起，激得爹爹大怒，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气消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