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执鞭逐鹿意在鼎（七）

宇牧云静静听她说话，待她说完方才道：“箴儿，有一件事你弄错了。”

天狼郡主一怔，道：“我弄错了什么？”

宇牧云道：“造反的是安化王，不是百姓！”天狼郡主一愕。

宇牧云道：“我涉羽宫历来与安化王府交好，对安化王其人，我知道得远比别人为多。正如你所说，宁夏是有名的塞上江南，若是好生治理，何愁边民不富，可是安化王何曾想过这些？安化王权欲薰心，镇守宁夏这么多年，平日除了饮酒享乐，纵情歌舞之外，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寻卜问卦，要寻一个自己有九五至尊命数的缘由，好聚集部众，将京城的惺帝取而代之。嘿，京城的惺帝醉生梦死，当然不是什么好皇帝，可是安化王难道便是什么好人了吗？哼，就以我涉羽宫为例吧！安化王时常声称宁夏地处偏僻，民少物寡，表面上跟我涉羽宫交好，每年都会礼贤下士地派世子亲到涉羽宫问安，但事实上，却是来以库藏空虚为名索要钱粮，表面上是借，实际上却是从来不还，若我涉羽宫略有拒绝之意，便动辄以清剿相胁，似这种敲骨吸髓之事，京城的惺帝是不会做的吧？还有，边防有警，他不愿出动官兵，却时常以‘盟约’之名要我涉羽宫派人作战，而把所有应付之官饷尽数饱了私囊。哼，御击外敌，本是我中华男儿应尽本份，可是我们涉羽宫弟子在外面杀敌流血，安化王一不发放粮饷，二不怃恤死伤，甚至我们有难被围，他也不派兵援驰，仅仅在事后口头上谢几句便过了，一次两次如此倒也罢了，长此以往，别说我涉羽宫弟子，就是边疆百姓也代我们寒心了！箴儿，我并不是在为我涉羽宫鸣不平，而是想告诉你真正的安化王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在宁夏住了这么久，安化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了解了。宁夏天灾绵绵，安化王身为镇守一方的藩王，不但从不想救助之法，发觉部属贪腐，反而要从中分一杯羹，甚至双倍于其利。一个这样的人声称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箴儿，你觉得他值得相信吗？”

天狼郡主道：“可是这次安化王竖义旗，号清君侧而声讨刘瑾却是得百姓拥助的。”

宇牧云道：“他声称要杀刘瑾只不过是一个召集别人响应的借口而已，上当的也都是些外埠之民。箴儿，你若不信，我可以陪你到军中去细细瞧瞧，安化王所聚之部，除了他自己的心腹手下，在咱们宁夏，到底有几名百姓投身从戎，肯听他号令。大伙儿其实都知道，京城的惺帝不好，刘瑾更是该杀，可是若历经兵祸，毁坏家园，死伤无数亲友之后，所换的不过是个更令人失望的皇帝，那这场战，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天下百姓本已经够苦的了，他们只想平平安安地好好过日子，若因朱家自己人争夺帝位而将他们拖入兵祸的旋涡，从而害得他们所受之苦雪上加霜，这又岂是我武林中人所能忍见？”

天狼郡主心中默然，道：“涉羽宫没有出手相助安化王，便是原因于此吗？”

宇牧云道：“我还没见过义父，不知他心中所想，但我想，理应如是。”

天狼郡主道：“你既知安化王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我派人刺杀他时你便不应该阻拦，如我当时便杀了他，那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宇牧云道：“当时你是为刘瑾而刺杀安化王，我心里痛恨刘瑾，自然要帮安化王。再说，那时我虽然不喜安化王，却并不知道他有异志，这些事，都是后来义父跟我说的。本来我还不肯全信，但如今安化王起兵，其心昭昭，我又岂能再不相信。”

天狼郡主道：“安化王异志未明，你便不想杀他，他起兵造反成了事实，你才想取他性命，看来你还是和颖哥哥一样，都是只恨贪官不恨皇帝。”

宇牧云道：“我想段颖应该跟我一样，真正关心的是黎民百姓。只要百姓的日子得过好了，那谁当皇帝都是一样，但如果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好，宇牧云并非神圣，自然不能真的救他们脱离苦海，但若能让他们少受一分半分的苦楚，既便是绵薄之力，自也当尽！”

钟艳娘忍不住道：“是啊是啊，我们宫主少宫主这些年再怎么对安化王不满，也仍然年年带人助其御边，以涉羽宫众弟子的血肉之躯，在宁夏铸就了一道钢铁的屏障，为的也就是天下百姓！”

天狼郡主凝神向宇牧云望来，忽地一笑，道：“我见过安化王，看他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要想对付他，那又有何难，只是，如果我们去杀了安化王，只怕天下第一个欢喜的，就是京城的刘瑾。云儿，难道这便是你想见到的吗？”

宇牧云道：“刘瑾祸国殃民，其实早就该死了。箴儿，若你能真的化解了这场兵劫，那咱们跟着便到京城去取刘瑾的狗命！”

天狼郡主道：“那惺帝呢？”

宇牧云想道：“我身中剧毒，只怕连安化王伏诛都等不到，哪里还敢多想刘瑾和惺帝之事。”但却不愿意说出来，道：“如果惺帝肯幡然悔过，那咱们便饶他不死，否则，也一并杀了他，另选一个能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帝出来！”

天狼郡主笑道：“要杀皇帝不难，可是要选一个好皇帝却难极了，我瞧咱们现在就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