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销尽幽魂报霜寒（六）

宇牧云凄然而笑，道：“箴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离开段家庄吗？因为，除了在等你爹爹回来取我性命之外，我还一直都在梦想着有朝一日你能回来！我不相信你死了，哪怕我亲眼见到了你在江边的坟冢……就算你真的死了，你的魂魄也会回来，因为我是杀你的凶手，你应该回来向我索命、找我报仇！箴儿，本来我早就想死了，没有你，我的生命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一直犹豫着苟且于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等你，等你亲自来取我性命！你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可是，你却始终都没有来，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箴儿，你当真这样恨我，直恨到连我一面都不肯再与我相见的地步？霜桥月馆，水村烟市，我对你相思极苦，但你却置若罔闻，甚至，宁愿不报仇也不想让我再见你一面……箴儿，我对你的惩罚只不过是区区一剑，而你，却要我为此持续痛苦一生，你，怎能对我如此忍心！”

殷龙亭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天狼郡主拉过掩在自己身后，道：“区区一剑？宇牧云，你以为你仅仅只是刺了箴儿一剑吗？你那一剑不但杀死了你自己的箴儿，还几乎也断送了我的箴儿！”

宇牧云叫道：“她不是你的箴儿！”

殷龙亭道：“我和箴儿在漓江相逢，樊城结拜，以天涯五禽之名出生入死，也不知共过多少患难，其时，你一直都远在西北大漠之上，与她素昧平生，她不是我的箴儿，难道还会是你的吗？”

宇牧云道：“不错，你是比我早些便识得了她，但那又怎样？你只是她的大哥，不是她的情郎！”

殷龙亭心中一涩，咬牙道：“我只恨自己没有突破轾梏敢于从段颖手中去争取她的勇气，否则，又如何会有让你在梅林中刺她一剑之事！”宇牧云心中一痛，顿时无言。

殷龙亭道：“宇牧云，你当初那一剑，不但重创了箴儿，甚至还招致了整个天下的大乱，你身为始作俑者，真正要想的，应该是如何才能平息天下的这场大劫难，是如何才能力挽狂澜，让武林不再因你而血雨腥风，让百姓不再因你而巅沛流离，而不是困守一隅，只在心中对自己的过错追悔莫及！你的懊悔，对每个人其实都没有实际的意义，包括，对箴儿！”

宇牧云道：“我知道我当初那一剑，不但害了箴儿，害了自己，更害了整个天下，我也想过要竭尽所能力挽狂澜，以弥补自己犯下的大错，可是……”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受伤的右臂——这条手臂已经令昔日的一剑知寒不复存在，他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去力挽狂澜？

殷龙亭接口道：“可是箴儿死了，天下万物对你便都没有了意义，是与不是？宇牧云，你错杀了箴儿，没有自杀谢罪，没有设法去替箴儿完成她的未竟心愿倒也罢了，竟然只知苟且偷安，不但对江湖大难视若无睹，还容忍涉羽宫对整个天下的动乱袖手旁观，静等着坐收渔人之利！我没有想到，江湖中声名显赫的一剑知寒，品行竟然是如此卑劣，亏你还有面目来见箴儿，亏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对她极负深情！”

宇牧云脸色苍白，叫道：“不，不是！箴儿，我不是不想自杀谢罪，也不是不想替你完成未竟心愿，更不是愿意眼见天下大乱，而是，而是力不从心！”

殷龙亭道：“哼，你是天下声名显赫的一剑知寒，号称武林青年一辈中排名第一少年英雄，怎么可能会力不从心！”

宇牧云低声道：“箴儿，我一直犹豫着苟活于世，真的是想再见你一面！我，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已经退而求其次，哪怕只是能在梦里见你一面也好，可是，你却始终与我缘悭一面！一百八十天，整整一百八十天，你竟然一次都不到我的梦里来……悠悠一恨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原来古人说的是真的……箴儿，我不甘心，不甘心我那么爱你，却为什么偏偏情深不寿！”

天狼郡主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相爱至深，可是，这样的爱情我承受不起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云儿，一别而绝，或许才是真正最好的结局！”

宇牧云道：“如果一别而绝就是你我的宿命，那为什么上苍今日又让我们相遇？箴儿，你知道吗？本来，我今天是要离开段家庄，离开乌江的，可是，老天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再次见到了你！箴儿，梅林中的那一剑，是我宇牧云生平最大的一桩错误，我知道，也许一生一世你都是不可能再原谅我了，可是既便如此，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天狼郡主道：“如果我一生都在恨你，你便是跟我在了一起，又有何益？”

宇牧云道：“箴儿，我宁可你恨我一生，也不要自己一生都再不能与你相见！”

天狼郡主心中微微一震，低声道：“或许，我不会恨你一生，我所要选择的，只不过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