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水带离声去又还（五）

凌华珠道：“后来过了几年，我长大了一些，开始知道牧云哥哥对我其实不是客气，而是冷漠，而且这种冷漠似乎永远没有改变的迹象，心里便觉得委屈得很，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便有意去挑衅他，心想，哪怕他大发脾气跟我狠狠吵上一架，那也好似这种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地折磨人，可是，牧云哥哥始终都不愿意跟我吵架。”

卫遥笑道：“那一定是你惹他得还不够狠。”

凌华珠道：“有一次，我无理取闹，不但大发脾气，撕毁了许多涉羽宫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武功秘笈，还在意云轩放火，险些便将牧云哥哥的意云轩烧了个干干净净。”

卫遥吃了一惊，道：“凌姐姐，你真的撕了涉羽宫的武功秘笈和烧了宇牧云的意云轩？”

凌华珠点点头，道：“好在那些武功秘笈都是牧云哥哥读过的，他凭了记忆，前前后后默了三四年，总算将所有的秘笈都默了出来；而意云轩，你们现在所见到的意云轩有九成都是那场大火之后重建的，我听冰姨说，就因我放的那把火，涉羽宫差不多损失了近十万两银子。”

卫遥叹了一口气，道：“凌姐姐，你这祸可闯得不小，难道他也不生气吗？”

凌华珠摇摇头，道：“不但牧云哥哥没有生气，就连一向以严厉着称的宇宫主，也没有发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我几句，要我以后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便罢了。”

卫遥道：“那他们对你也太宽容了一些了罢！”

凌华珠道：“我记得当时牧云哥哥和耿青说了几句话，也许他们是无意，可是在我听来，所受之震动，却是极大。”

卫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凌华珠缓缓道：“牧云哥哥对耿青说，他当初只不过是剪了我的头发，义父便那样重罚于他，如今我闯了那样的大祸，义父却连重话都不肯说我几句，义父待人，未免太过厚此薄彼。耿青当时说，这就是亲疏之别！”卫遥一怔。

凌华珠缓缓道：“我曾经把这件事跟爹爹说过，爹爹说，亲疏有别，是人之常情，为人父母的，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犯了错，总会重重责罚，可是如果犯错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很多人往往都漠然得紧，因为，别人家的孩子就算闯了塌天的大祸，也与他们无关！”

章素斋道：“为人父母，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犯了错，当然会重重责罚，可也不会因为听别人指责自己的孩子杀了人便把自己的孩子也杀死赎罪！”

司马铁镜道：“所谓爱之深，痛之切，父母一时失手将自己孩子打死的情形，那也是有的。”章素斋眉头一皱。

凌华珠道：“我想，如果杀了耿青和钟儿的是我，牧云哥哥一定不会刺我那一剑，他，他说不定还会因为怕宇宫主要惩罚我而掩护我逃之夭夭……”

秦梅道：“哼，你跟宇牧云关系深厚，别人岂能跟你相提并论！”

凌华珠摇摇头，道：“我和牧云哥哥相处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他亲自惩罚过谁，当然，如果宇宫主要惩罚什么人，他也从来不会阻止，就象当年我在涉羽宫闯祸之时，他可以事先帮我逃出涉羽宫去以躲避宇宫主的责罚，但后来我被宇宫主找到，他明明就在宇宫主的身边，却也没有说一句替我开脱的话。我想，哪怕当时宇宫主想要我的命，牧云哥哥应该也是不会阻止的，因为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所以我是不是会真的受到伤害，他并不关心。现在也是一样，如果杀了耿青他们的凶手是我，牧云哥哥对我，也只会如同当年一样的态度：他会帮我逃走，但如果我最后落到宇宫主的手里，他所会做的，大概也只会是袖手旁观，但四妹不一样。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四妹，哪怕那个会伤到四妹的人是宇宫主！”

殷龙亭道：“我也相信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箴儿，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自己去伤她？这实是让人无法理解！”

凌华珠道：“牧云哥哥对四妹相爱至深，他自是不会容忍别人伤害到她，可是，四妹偏偏犯了一个他无法原谅的错误……他选择刺出那一剑，其实并不是想对四妹怎样，真正的原因，是他想要惩罚自己，惩罚自己的有眼无珠，惩罚自己的所爱非人！四妹，牧云哥哥是刺了你一剑，可是他的心里，却要比你更痛上百倍，因为他知道，失去你，他的余生永远都不会再有欢喜，杀你，是他对自己最重的惩罚！”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尽皆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