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恸动商参皆已殁(五)

安化王世子怦然心动,道:“既能搜出天狼郡主确凿的下落,又能在她未死的情况下借刀杀了她,撇清我安化王府的嫌疑,以免得罪涉羽宫的宇牧云,这,确是一石二鸟之计!只是,万一天狼郡主在有人来寻仇之前便离开了乌江,回到了乌蒙山,此计再好,终归也要落在空处。”

那献计的随从道:“天狼郡主伤势沉重,短时间内,就算她未死,恐也不敢轻易移动,世子此虑,大可不必。”

另一名随从道:“听说天狼郡主结仇甚众,江湖中环伺其左右,想伺机杀其报仇者为数不少,说不定这段家庄附近便有她的仇家,就算天狼郡主想赶回乌蒙山避祸,只怕也是来不及的。”

安化王世子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去依计行事,能灭了天狼郡主,那是再好不过,就算灭不了她,咱们尽了人事,也不会事后后悔!嗯,此事一定要隐蔽进行,切不可让外人知晓,以免坏了我安化王府的声名。”那两名随从齐声答应。

傅吟双怕他们跟着便会出来发现了自己,虽然自己是主人,不怕他们杀人灭口,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遂悄悄退了开去。

傅吟双退回别恨轩内,想道:“他们都说天狼郡主死了,如果天狼郡主真的死了,那段大哥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段大哥舍不得离开吗?嗯,他们说得也对,天狼郡主诡计多端,没有亲眼目睹,谁又敢断定她真的会死,只是,如果她没死,那片刻之间却又会躲去哪里,怎么连安化王世子派人都找她不到?也不知段大哥会不会找到她的下落。唉,天狼郡主虽然能令段大哥对她念念不忘,可是她却也是哥哥倾心相爱之人,哥哥错杀了她,心里也不知是怎生难过,看在可怜哥哥的份上,老天爷啊,你还是大发慈悲,让天狼郡主活过来吧!”双手合什,默默向天祈祷,心中想道:“宇宫主虽然替哥哥运功疗了内伤,可是哥哥伤心天狼郡主之死,心里一定难过得很,刚才有人陪他,或许他还不会觉得怎样,现在夜深人静,没有人陪他了,也不知他会怎样。”忧心一起,再难断绝,返身走了出来,往宇牧云所居客房走去。

此时风声稍止,雪犹未停。

傅吟双悄悄走到宇牧云房外,见他房中黑黝黝的,无有一丝声息,心中微微一宽,想道:“哥哥累了一天,或许已经睡了。”不想再进去打搅他,返身便走了回来,刚刚走出几步,便听一声深深的叹息从房中幽幽传了出来。

傅吟双心中怦然一跳,想道:“我真是糊涂了,这种时候,哥哥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又返身折了回来。

她刚轻轻走到宇牧云房前,还未举手叩门,便听宇牧云低声吟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她心中怦然一跳:这半阙词是辛弃疾所写,但却是天狼郡主临终所吟,当时天狼郡主悲情无及,心里满是壮志未酬的痛惜,无人可知其心事的悲楚,所谓李陵之别故国,荆轲之别知已,在她的心里只怕都不及她之别未尽之大业,当时他们不知她蒙冤而死,倒也不还觉得怎样,后来知道是错杀她之后,回想她当时所吟,体味她当初心境,饶是傅吟双性情粗豪,终也不禁为之潸然。

如今宇牧云再度低吟此词,悲楚痛惜之情自是大减,但绝望哀戚之感却是更甚,傅吟双在房外听来,只觉他吟来端的是字字泣血,不由得不悚然心惊,再也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房门,叫道:“哥哥,哥哥!”房中寂静无声。

傅吟双道:“哥哥,是我啊,是双儿!”

宇牧云终于轻轻叹息,低声道:“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烛之夜,你不好好在房里陪自己丈夫,到这里来做什么。”

傅吟双不愿意让他知道段颖并未回来,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想来看看你。哥哥你没事吧?”

宇牧云微微苦笑,道:“你怕我再自寻短见么?嘿,我还有几件事没有做完,怎么可能现在便死,我总要去把出卖涉羽宫、陷害箴儿的那个恶贼找出来,还要去乌蒙山救回父亲,还要杀掉萧恒报仇……你放心,我现在是不会做自寻了断那样的傻事的。”

傅吟双心中更惊,道:“哥哥,你,你还是不能对天狼郡主之死释怀么?”

宇牧云苦笑道:“双儿,如果你自己亲手杀死了你心爱,而且并无过错的段大哥,你会怎样?”

傅吟双咬住嘴唇,半晌才道:“或许,或许天狼郡主还没有死,那也未必可知。”

宇牧云心中一振,道:“你说什么?你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她真的没有死吗?那她现在在哪里?”

傅吟双不敢断言,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没有,我只是说或许。哥哥,天狼郡主聪明狡黠,也许她能有法子救自己的性命!”

宇牧云沉默了一会儿,突地凄然苦笑,道:“我那一剑明明刺中了她的后心要害,她就算不想死,就算确是聪明狡黠,又岂能幸免于难?双儿,你就别再安慰我了。我做了错事,不管有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会自己承担!”

傅吟双道:“你要怎样承担?杀了自己为她报仇吗?哥哥,你心里便没有想过无依无靠的母亲,没有想过远在乌蒙山困守的父亲,没有想过你孤苦伶仃的妹子,没有想过整个江湖的将来么?”

宇牧云道:“正因为后来我想到了,所以我才没有立即便追随箴儿于地下!”

傅吟双一涩,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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