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始知当年辄悲歌（七）

段威明叹了一口气，道：“颖儿，你一心深爱箴儿，我们都知道，所以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反对过你们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们都知道了箴儿绝非池中之物，而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与她比翼的佳侣，如果你和她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那你现在陷得越深，将来便只会越是痛苦，这，绝不是父母所愿意见到的！颖儿，所谓‘情深不寿’，有时候看似无情的及早抽身反而是一种真正的海阔天空，你，应该懂得！”轻轻拍了拍段颖的肩膀，将儿子留在房中，自己悄然而去。

段颖颓然坐了下来，头脑中一片混乱。

其实，段威明和段夫人早就对他的爱情提出过异议，他也早知会有父母跟他彻底摊牌的这一天，只不过，他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因为他舍不得离开天狼郡主，舍不得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遇到的爱情，哪怕这份爱情，带给他的永远都只是虚幻的幸福。

书房里的光线慢慢暗了下来，一颗接一颗的星辰开始在墨蓝的夜空之中闪烁。段颖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窗边，轻而易举地便在西北方找到了那颗似乎是天下最为明亮的星星：天狼星。

“星汉西流夜未央，天狼教人痛断肠！”段颖低声吟哦着，唇边微微流露出一丝苦笑，眸中也淡淡地浮现出了一丝忧伤。

这两句诗武林中人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教人痛断肝肠的不是天上的天狼战星，而是江湖中的天狼郡主，她所带来的杀戮是武林中人永远的噩梦！

段颖也一样为天狼而伤痛，但他为之伤痛的，除了天狼郡主肆意而为的杀戮之外，还有她对他的爱情。她对他的爱情就象天上的天狼星，他明明看得到明亮的星光，可是却永远感觉不到星光的温暖，他一心维护的爱情，从来没有给过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颖茫然望着窗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如豆的灯光，随着灯光的渐渐临近，他看见宇牧云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

没有谁为他引路，可他却象走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自然和熟悉。

他拿着一盏灯，径直走进了书房，眼睛望着段颖，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你不出去吃饭肚子便不饿么？段夫人说你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我却不相信！”将灯台放在桌上，灯光明亮，似乎要带给段颖一丝希望。

段颖怔怔地看着他进来，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无法表述的软弱，低声道：“宇兄弟，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却注定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会怎样？”

宇牧云微微一怔，道：“为什么不能跟她在一起？”

段颖苦笑道：“比如，比如你们两家有世仇，或者是你们正邪殊途，再或者是你爱她至深，可是却不能把握她对你的感情……总之，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那你会怎样，放弃，还是坚持爱她？”

宇牧云默默地瞧着他，半晌才道：“是不是段庄主和段夫人不许你跟天狼郡主再来往了？”

段颖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宇牧云道：“你不用再瞒我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姓薛，却又不是雪地飞鸿，那除了天狼郡主还会是谁？如今的武林之中，可没有第三个姓薛的年轻女子足以使你动情。”

段颖神色寂寥，良久才道：“我是六年前跟她相识的，那一年，她才十二岁。那天我去锦屏山游玩，想到要离开时，天已经很晚了，我看到竹林中有灯光，便想去借宿，想不到，那间有灯光的竹舍中，只有一个身穿素衣的小姑娘，孤零零地独自一人守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就是薛伯母。薛伯母已经气绝很久了，小妹不舍得，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将她入土为安，便一直那样守着她，不哭，也不离开，是我帮她安葬的薛伯母。后来，她说要去找她的父亲，我本来不想送她去乾坤教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送她去了，一路上的起居饮食，都是我在悉心照料。我将她送到乌蒙山下，眼看着她进山，眼看着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当时，我的心就突然空了一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从此再也放不下她了，虽然她当时只有十二岁，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黄毛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