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对峙清和

“傅大人向来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暴毙?难道是染上了什么恶疾?”

“恶疾?就算再厉害的恶疾又怎能一夜之间让傅大人暴毙?”

“莫不是瘟疫罢!这夏日炎炎若染上瘟疫定是必死无疑!”

“当真?瘟疫若是传到了帝都,那你我甚至于陛下岂不是……”

“几位同僚,此刻还是言之尚早!以免人心惶惶还是莫要再提‘瘟疫’二字了!”

……

玮帝脸色越来越沉,如今他是新帝登基朝中就有正三品的大员暴毙家中。甚至开始传出有关瘟疫的传言,再这样下去怕是很快他这个帝君就要当到头了。他虽然不喜傅遂良一贯的作风,但他毕竟是朝中重臣,他出了事,就是在朝廷在帝君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天子脚下官员都可以无故暴毙,试问谁还能护百姓周全?

“够了!徐玉朴!给朕查,一定要把傅遂良的死因给朕一五一十地查清楚!查不出你就带着整个刑部的人提头来见!”

刑部尚书徐玉朴忙深深作了一辑,惶恐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查出傅大人死因!微臣告退!”说着便要急急忙忙地退出清和殿赶往刑部与幕僚共商此事。

“且慢!”

有一道女声自清和殿外传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大公主趾高气扬地踱步而来。

行至大殿,屈身一福,再下跪行了个大礼,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大皇妹此番急急忙忙赶来见朕,究竟有何要事?”

大公主看了看上方坐据高位的紫潆,一脸得意之色,又做随时可以掩面哭泣的悲恸状,哀声道:“臣妾听闻傅遂良傅大人昨夜在家暴毙身亡,陛下可知此事?”

玮帝闻言便立即换了一张凄然的脸,道:“朕已经知道了,傅卿暴毙,朕心中亦是十分悲痛!”

大公主用锦帕拭去面上的眼泪,福了福身,道:“臣妾听闻傅大人才学渊博为人正直,心生敬仰之情总想着能去傅大人府上拜访一次可谓是美事一桩!无奈公主府太多琐事需要打理,此事便一拖再拖,没想到,没想到傅大人竟就这么去了……今日清早臣妾去傅大人府上拜祭,竟在傅大人府上发现了此奏章!臣妾想来此奏章说不定与害死傅大人的凶手有关,陛下,您可得为傅大人做主啊!”

大公主说到此刻已是声泪俱下,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双手颤抖捧着那沾了血迹的奏章,高过头顶。

玮帝眯起眼,朗声道: “呈上来!”

“檀江律法明文规定,后宫女眷无诏不得参政议事,我朝享此尊荣的,唯长公主殿下一人。大公主此举,似是(1)越俎代庖了。”鸦雀无声的朝堂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清灵的声音,像腰间泠泠玉环随着那人迈动的步子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那样好听。

循声望去,那人,洛天裔。

他五官立体,似刀刻一般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一双幽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好像会说话,又好像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知识。他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右耳垂上,那颗如他的眼珠一般,颜色纯正的幽蓝色宝石,正绽放着冷艳的微光。

“亦或许是,天裔记错了,除长公主之外,其他后宫女眷也是可以参政议事的?”

紫潆冷冷地看了大公主一眼,唇瓣微启,众人皆是以为她将要发怒,就连大公主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却没想到她只是说了句:“你没记错。”

朝堂内的气氛骤然变成冰点,没有人说话。

大公主垂着头,握紧拳头,脸上只差没写“我不甘心”四个大字,听力极好的人必然可以得知原来皇家公主被人逼急了也是会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玮帝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专心地看着沾了傅遂良血液的奏章,时不时传来一些轻微的咳嗽声。洛天裔只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唇边蕴着一丝诡异的笑意,眸光漫漫地看向下方神情有些忐忑不安的大臣。

洛天裔再去转头抬眼望了望紫潆,看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一笔一划,每一个棱角,看得那样的仔细,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被门挡着的光在她无暇如美玉般的脸上落了一片小小的阴影,似乎很好地显示了她此刻的心情,些许阴翳萦绕于心。她此刻的眼神极为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还泛着淡淡的异芒。犹如冬日的湖泊,静默得如一滩死水,更如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淡漠的感觉,亦犹如他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原来他那时梦到的,便是这么一张脸,这么一个人。

他来得太晚了,所幸的是,她还未死,她还活着。

这一次, 可千万千万不要再弄丢了……

如此想着,他那张俊逸冰冷的脸上便多了一个表情,毫无征兆地,缓缓地,一丝笑容在他脸上晕开……一点点温柔,一点点笑意,宛若初夏首绽的莲花,细碎的暖光软软地洒在他脸上,恬淡温和。

云帝此刻却突然变了脸,看向紫潆,似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恍惚地说了句:“傅卿奏请朕……废嘉颖公主为庶人……”

早晨宫里便传出昨日宫宴上长公主向御膳房要的银耳莲子粥被身怀六甲的婉仪县主抢去,导致婉仪县主中毒身亡的菜,敲就是银耳莲子粥的传闻。

现在大公主又拿着证据在朝堂上宣告,傅遂良死前写的最后一道奏章敲与废除长公主爵位有关。敲那天傅遂良在朝中对长公主百般刁难,长公主却凭借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将傅遂良的话堵在喉中。

难道是长公主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所以对他们下手吗?此二人的死, 所有证据都直指长公主,让人想不怀疑都不行。只是长公主在檀江帝国位同帝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说整个檀江帝国的三分之一都是她的。那么她还这样做目的何在呢?她想要谁生想要谁死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要做得如此隐晦?长公主真的会那么傻,杀了人之后还留下可以指认自己的证据?按照这位公主的素日作风,她犯傻的几率基本为零。

若不是长公主杀的人,那又会是谁呢?毒害婉仪县主的人与害死傅遂良的凶手,真是同一个人吗?

这世上不会无故空穴来风,若这一切全归纳于巧合,那也就太过了,定是有人做了什么又将它刻意隐藏。

“七皇妹,你……你怎能如此狠心?”大公主指着紫潆,似是气得说不出话来,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

“大皇妹!”玮帝不悦地怒斥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皇妹乃母后所出,朕亲封的嘉颖公主,这是你该和皇妹说话的语气么?”

大公主只觉喉中一阵腥甜,似有一口淤血堵在喉中,艰难地将其咽下,抬头看向紫潆的眼神满是怨恨,转向玮帝时,那义愤填膺的气势上来,带着属于她一个帝国公主的骄傲,怒喝一声:

“陛下!臣妾自知身份不如与您一母同胞的嫡长公主七皇妹!但臣妾今日是在为婉仪县主,为婉仪县主腹中驸马的骨肉,以及为朝廷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傅大人请命!臣妾今日就算死,也一定要给他们讨回公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长公主?请陛下不要当一个昏君,徇私包庇,纵容杀人凶手!”

玮帝气得嘴唇发抖,立即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

此刻寿康宫外。

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花草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散发着一阵阵的热气。

觅青看着跪在烈日下的大驸马,良心上终是过不去,轻声提醒道:“大驸马,您何苦对太后娘娘如此相逼?回去吧,大公主若此次不能全身而退,找太后娘娘又有何用?”

“不!觅青姑姑不必相劝,我今日一定要见到母后!”

大驸马跪在烈日下,大汗淋漓,地上像已着了火,烫得他皮肉似都要炸开。大驸马仍是倔强地不愿离开,一副不见到孝和太后誓不罢休的架势。

觅青走近大驸马,狠狠心,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大驸马可知,婉仪县主及她腹中骨肉是大公主亲手毒死的?如此这般,您还是要救大公主吗?”

大驸马抬眼与觅青对视,语气竟含了一丝决绝的意味,沉声道:“我知道,可是觅青姑姑,大公主她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觅青看着下方的年轻人,渐渐合上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眼,叹口气,哀声道:“既然如此,好吧。”

无人知晓那天檀江帝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孝和太后在以后的日子里展开的疯狂报复或许与此事有关。

只是皇家少了一位公主和一位驸马,此事多年后被人提及,都道是嘉颖公主不顾手足之情对其二人赶尽杀绝。傅遂良暴毙一案也就渐渐成为悬案。

宫里也鲜少有人知道,孝和太后的贴身女官觅青,也就在那一日不知所踪。

婉仪县主、傅遂良、大公主、大驸马、觅青。

帝宫,从来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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