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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倒在地上的男子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如同困兽望向眼前的人,“你杀了我,可想过是什么后果!”

林轻染只听到一声凉薄的轻笑,仅是笑声就让她打了个寒噤。

油灯里原就所剩不多的灯油已经快燃尽,微弱晃动的光线,将二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的倒映在墙上。

林轻染看到那人将剑提起,寒意顺着四肢爬至心口,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他竟然要杀人!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惊心骇耳,林轻染脸上血色尽失,随着身体坠地的重响,空气里瞬间弥漫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死死捂着嘴,不敢泻出一丝声响,眸中布满因惊惧而蓄起的泪水,沾湿了抖颤的眼睫。

林轻染透过湿蒙模糊的视线,紧盯着墙上的虚影,那人还站立在那里,而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息。

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她眼前。

林轻染手脚冰冷,猛然想起白天在华容阁里发生的事,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官差要捉拿的匪寇!

亡命之徒,劫财杀人,清风和秋芷还在外面,他们会不会已经……林轻染无助害怕地闭紧双眼,用力咽下喉间破碎哽咽的哭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轻染始终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拖得越久,她心里的惧怕就越浓,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温烫的泪珠顺着指缝淌落,她不敢再想。

“出来。”

林轻染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她了!

第003章

沈听竹幽邃的眸光投向被佛像遮挡住的黑暗处,从进来时他就知道那里还藏了个人,原以为是埋伏,看来不是。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林轻染万念俱灰,松开紧捂在嘴前的手,微末轻弱的呜咽声从唇瓣间溢出,在悄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沈听竹眉头轻压,看向自暗处怯怯探出一点的足尖,鞋面上的织绣精致雅洁,不染纤尘,在这破落凋敝之地,干净的异乎寻常。

他目光随着巍巍荡荡的裙裾抬起,绕着珍珠禁步的腰荏弱如细柳,每走一步都在打颤,泪渍半湿半干的粘在脸上,还有一汪蓄在眼眶里,凄凄轻颤,不敢落下,如同一只受了惊吓,寻不到庇护的小兽。

林轻染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无声压迫。

她不敢抬头,缓缓移着视线,当看到那已经死去,瞪大了眼睛不能瞑目的男子时,身子遽然一抖,脸色变得煞白。

林轻染竭力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狼狈跌倒在地上。

她想开口让他别杀自己,可张张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哽咽出颤软的哭声。

“都看到了。”

清冷朔雪的声音落在林轻染耳朵里,就像是催命符,她若是说看到,他定会杀了她灭口!

林轻染惶然摇头,一口否认,“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话的同时,她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肃清的目光望过来,她想躲已经迟了。

林轻染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不想,灯火下映照出的脸清隽矜然,透红的唇色将他的面容衬的极白。

若非他此刻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若非是亲眼看见他杀人,她甚至会觉得眼前之人斯文无害。

如墨深的眼下缀着一点泪痣,林轻染不确定这是不是泪痣,因为上面还溅着一滴血,鲜红的血,是被杀的那个人的!就躺在他的脚边!

林轻染呼吸蓦然滞停,垂在袖下手微微抖着,连攥紧的力气都没有。

沈听竹眸光幽深莫测,那尾粘了血的泪痣,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下更显诡异。

他不开口,林轻染更加不敢动,雾眸含着泪光,惴惴与他对视,无声漫长的僵持。

跳动的烛火越弱,那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也跟着失了耐心,淡淡移开。

林轻染看到他轻翻手腕,剑锋透出的寒光便落在了她脸上。

林轻染几乎是扑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将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声音打颤,“别……别杀我。”

悬在眼下的那汪泪跟着破碎,顺着面颊淌落,滑过精巧的下颌,蜿蜒出一道惹人疼惜的痕迹。

沈听竹不为所动的抽手,林轻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抱着他的小臂,被坚硬的护臂硌痛了前胸也不肯松手。

第一下没抽动,沈听竹皱起眉,垂下眼帘看着几乎趴伏在自己脚边女子,几缕散乱的发丝粘在她脸上,细嫩的肌肤被泪水染得又红又透。

“松手。”声音冷峻。

松手她就要死了!

林轻染摇头,巴掌大的小脸被泪水沾的狼狈不堪,“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细碎的嗓音颤的厉害,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脆弱颤抖。

沈听竹微沉的视线顺着她散落在颈边的发丝往下,他的手臂与发丝缠绕着,一同被她挤压在软腻的怀里,恰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此刻的惊惧。

林轻染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自己抱着他的手臂,而是他手里的剑,剑身上的血一滴滴淌落,正滴在她的鞋面上,渗进了银蝶绕枝的绣花里。

林轻染绝望地闭了闭眼,泪水无声淌落,难道她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沈听竹看了她一晌,方才开口,“要我不杀你?”

林轻染怔了怔,殷殷望着他用力点头,垂在面颊上的泪珠跟着滴落,砸在他墨色的衣衫上,很快晕成一点印记。

“理由。”沈听竹言简意赅。

他既然是匪寇,那不过是求财。林轻染松开他的手,手忙脚乱的去解腰间的荷包。

包裹在手臂上的软意消退,沈听竹默然看着她笨拙的动作,林轻染手抖的厉害,解了好几次都没有解下来。

沈听竹漫不经心的将剑锋笔直插进地面的砖缝,发出顿震的声响。

林轻染倏然一僵,越急越乱,系带绕来绕去,被她绕成了死结。

林轻染懊恼地咬住下唇,干脆将银两一锭锭从袋口处掏出来,还有两张银票,一并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递上前,“都给你。”

沈听竹居高临下,睇着她曲拢轻颤的指尖,若有所思。

林轻染抿了抿发干的唇,故作镇定道:“你不过是求财,没必要弄出人命。”

沈听竹忽而掀唇一笑,淡淡瞥向地上的死人。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轻染眼睫用力一抖,脑中一片空白,是啊,他已经杀了人,又怎么会差她一个。

“我劝你拿着,我的护卫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轻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紧贴在林轻染削薄的背脊上,风吹过,凉意丝丝沁入骨缝,她克制着惊惶深深吸气,干涩地吞咽,才有力气接着往下说,“你可知我父亲是何人,江宁林家想必你不会没听过,我如果出事,我父兄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离开,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泄露半分。”

沈听竹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起了点波澜,再看她的时候,眼里含了探究。

他单手持剑,屈膝在她面前,小臂随意横在膝上,逼视着她。

忽然的欺近,将林轻染强装的镇定全数击溃,她惊惧看着他,身子无措的向后仰去,手掌撑在地上,粗糙的地面将娇嫩的掌心蹭的发疼。

而那捧银子,早已零落掉在身上,地上。

沈听竹等着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结果却只等来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泪珠子。

沈听竹轻笑,“虚张声势。”

“林家小姐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地。”清浅的声音陡然转冷,“想骗我。”

林轻染急惶摇头,“我没有骗你。”

殿外再次响起脚步声,林轻染双眸升起冀求,紧盯向他身后,希望来的人能够救自己。

莫辞匆匆进来,被眼前令人瞠目的一幕弄得愣住。

林轻染看到他眼里的错愕,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盈着泪向他求救,“救救我。”

散乱的发,泪意斑驳的脸,衣衫也因为牵动而松松垮垮,地上还落满了银子……莫辞赶紧驱走心中猜测,一定不是他想得那样。

“你求错人了。”沈听竹不含温度的一句话就打破她的希冀。

林轻染脑中嗡的一声响。

他们是一伙的。

没人会来救她。

沈听竹朝莫辞睇去一眼,在林轻染一寸寸绝望下来的目光里,莫辞走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回禀,说完便退到一边。

沈听竹捡起一锭落在林轻染裙上的银子,他的手很凉,仅是隔着衣衫浅浅一触,林轻染都能感觉到自他指尖透出的凉意。

“你说你是林家人。”他将银子托在指尖,手指修长如竹,好看的根本不像会杀人,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让林轻染颤惧害怕,“林家是江南富商,凭这三瓜两枣就想打发我?”

莫辞瞪大了眼睛,这就是那位林姑娘?

他下意识想看过去,觉察到世子不着痕迹的一瞥,立刻止住动作,目不斜视。

林轻染急切道:“只要你放我回去,你要多少,我爹都会给你。”像是怕他不信一般,眼睛睁的圆圆的,眼尾还悬着滴泪,他再吓一吓,又该落下来了。

沈听竹兀觉好笑,竟然还天真的与他谈起了条件,若真是碰上歹人,她哪里还有完璧归家的可能。

视线移过她已经哭得红肿的眼,沈听竹直起身,对莫辞道:“让人去林府送个信,告诉他们,若想要人平安无事,就拿银子来赎。”

莫辞揣摩着世子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让他去林府报个信,说人已经接着了?

林轻染重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头跟着松懈,劫后余生的惶然与侥幸让她指尖发颤,眼睫簌簌闪动,他暂时不会杀她,只等爹派人过来,她就能得救了。

手掌升起丝丝的疼意,林轻染抬起手,她肌肤娇嫩,掌心被碎石粗草蹭的泛红,起初不觉,现在瞧见了,只觉得的刺刺的发疼。

沈听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林轻染小心翼翼的捧着手,又轻轻扁嘴,把眼泪和惊怕一同咽了下去。

“起来,跟我走。”

声音又清又冷。

林轻染惊惧抬头,“去哪里?”

读出他眸色里的不耐,林轻染心尖一颤,不敢再问,若是惹得他不快,杀她不比踩死只蚂蚁难多少。

林轻染鼓起勇气起身,可裙下的双腿因为受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她几次咬紧牙都没能站起来。

悄悄抬眼,那人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将熄的灯火昏暗暗的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翳。

林轻染眨去泪意,现在不是她娇气的时候,顾不上掌心还疼着,想撑地站起来,手还未落到地上,腕子就被冰凉的手掌扣住。

冷森森的寒意瞬间如毒蛇一般游走缠绕在身上,连带着林轻染惊颤的心一同被缠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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