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室内突然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令琛低着头,手掌裹着祝温书的手,拇指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指尖。

她的手指匀称细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食指尖侧面还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

祝温书粉笔字写得好看,以前班里的黑板报都是她承包的,所以每学期总有那么几天她得一下课就去后排,踩在桌上抬手写黑板报。

所以令琛看过很多次她的手。

却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地牵着这只手。

-

过会儿,祝温书收到爸妈的消息,问她回家没。

“我真的得回家了。”祝温书的声音有点儿闷。

其实他俩待在这里也没干什么,但她就是还想继续坐下去,一想到令琛明早就得回江城工作,她甚至都想在这儿坐一晚上算了。

但她没办法,明早还要和家人去祭祖。

她一点点地抽出自己的手,最后指尖又搭在令琛手背上,“我爸妈催我了。”

见令琛不说话,祝温书拎起包起身。

“你也早点休息哦。”

眼前的男人还是垂着头,祝温书没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

令琛猛然抬头,祝温书连忙缩回了手。

“嗯,走了。”

祝温书在令琛开口说话前转身朝门口走去,开门时见令琛也起身,她连忙说,“你别过来啊。”

“?”

令琛果然停下脚步,不明白祝温书为什么一脸戒备,“你干嘛?”

“请你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大明星。”祝温书很认真地说,“别动不动就撒娇。”

然后她可能会把持不住。

令琛:“……”

他很无奈地转了转脖子,舌尖顶着腮。

祝温书今晚上一直撒娇撒娇的,搞得他自己都产生了幻觉,真撒娇了?

不可能。

令琛自从十岁之后,词典里就没这两个字儿。

但他刚刚确实原本是打算再留她一会儿,说辞都想好了——你再陪我一会儿吧。

这像撒娇?

他抬眼,对上祝温书的眼睛。

行吧。

随便她怎么想吧。

“我只是想提醒你。”

他扫了一眼沙发,“是不是忘了什么。”

祝温书眨眨眼,半天想不起自己能忘什么。

再看到令琛那张在她眼前晃动的脸时,好像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

唉。

真愁人。

虽然祝温书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毕竟这是连轴转后第一时间赶来汇阳见她的人。

“过来吧。”

令琛睁着眼,眉梢抬起。

祝温书又朝他勾勾手指。

令琛虽然不解,但还是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只剩一步距离时,祝温书突然垫脚,在他脸边很轻很轻地啄了一下。

“晚安。”

“……”

等令琛回过神,面前的门已经关上。

许久过后,他还是沉着脸,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三两步回到客厅,“咚”得一下坐到沙发上。

然后捞起祝温书忘记带走的围巾,把脸埋了进去。

-

第二天清晨,祝温书七点就被叫起床,简单吃了个早饭后去接爷爷奶奶。

□□父的忌日是今天,他们一家人都得上山祭拜。

爸爸开车接上爷爷奶奶,开出去没多远,又在百花巷那边停下,和爷爷下车去买祭品。

车上只剩祝温书和妈妈奶奶,她靠着车窗昏昏欲睡,视野里的事物都很模糊。

一旁的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

“这条街是不是要拆了?”

“不知道啊,传闻说好多年了。”

“拆了也好,这房子都破成什么样了,地面也破,每回经过这里都踩一脚泥水。”

“哪儿是说拆就拆的,这里什么人都有,可不好说话的,什么疯的傻的都有,一群神经病。”

一直没说话的祝温书被某个词汇抓住了思绪,突然开口道:“疯的傻的,这边有吗?”

奶奶在织小玩意儿,头都没抬。

祝温书等了半天,才见她扶了下老花镜,说道:“你忘了啊?我当时还说过你呢。”

祝温书:“啊?”

奶奶瞥她一眼,“就说你是各不长记性的,我当时还说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要随便借东西给别人,万一被骗去卖了怎么办?”

奶奶这么一说,祝温书有点印象了。

好像是高一的暑假,她住在奶奶家,贪凉吹空调睡觉感冒了,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便自己去附近卫生所开点药。

看完病出来,外面下着雨,祝温书从书包里翻出一把伞。

正要走时,听到旁边有啜泣声。

她转身,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哭。

在医院这种地方看见有成年人哭,祝温书自然联想到了一些人间悲剧。

没一会儿,那个男人站起来抹了一把脸,迈腿就要走进雨中。

祝温书当时根本没多想,只觉得他有点可怜,便叫住了他。

男人回过头,呆呆地看着她,脸上淌着雨水和泪水,什么都没说。

祝温书说把伞借给他,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一言不发地拿走了,连句谢谢都没说。

当时祝温书还有点后悔,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而且那伞她用了好几年,都用出感情来了,看来是没机会要回来了。

后来祝温书自己冒着雨回家,淋成了落汤鸡,奶奶问她怎么回事,她交代了之后,奶奶很生气地教训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还说起去年这边就有一个年轻女人因为把手机借给陌生男人用,结果就被骗去偏僻的地方抢劫,争执间居然被误杀了。

这件事弄得周边人心惶惶,祝温书也因此一阵后怕。

因为那场淋雨,她病情反复,第二天又去卫生所找医生。

结果到的时候,护士说有个男的早上过来留了东西给她。

祝温书跟着护士去拿,看见她的伞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塑料袋里。

几天后,汇阳出了大太阳,她一撑开伞,一张塞在伞面内的纸条飘扬落下,祝温书伸手接住,看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三个字——谢谢你。

因为这张纸条,祝温书当时根本没觉得这个男人精神有问题。

“是他啊……”

车厢里,祝温书喃喃道,“我当时看着还挺正常的。”

“人家又不会把精神病人四个字写在脸上。”奶奶至今对这事儿还耿耿于怀,“你是运气好,要是遇到的是那个杀人犯,你……算了,懒得说你。”

祝温书还盯着外面出神,也没接话。

过了会儿,奶奶又说:“不过那人也是命不好,听说他儿子出息了,都当大明星了,结果他都没享福。”

“啊?”祝温书忽然问,“为什么?”

“人没了呀。”

祝温书耳边嗡嗡响了一阵,神色呆滞地盯着奶奶手里的线团。

“哎,明星呀,是不是你们班上那个?”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妈妈突然开口,“咱们汇阳就出了一个明星吧。”

“是不是啊?”

见祝温书不说话,妈妈拍她肩膀,“问你话呢。”

祝温书心不在焉地说,“是的吧。”

妈妈又问:“那你跟你那明星同学还有联系吗?关系怎么样啊?”

“啊?噢。”

祝温书埋着头,低声说,“一般吧。”

“你跟人家是不是有过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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