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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算了算了,这些都是狗屁。”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仿佛刚刚掏出小黄·片的人不是他,“这种问题哪需要想,喜欢谁不喜欢谁肯定自己最清楚嘛。”

盛望手肘架在膝盖上,垂着的指间松松地拎着毛巾。他听完安静片刻,“噢”了一声便再没说过话。

他自顾自去阳台把毛巾洗了晾上,然后爬上了上铺。

“这么早就睡啦?”史雨还有点意犹未尽,奈何听众已经跑了。

“明早考试啊兄弟。”盛望随口答了一句,然后卷着被子朝墙转过身去。

又过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江添洗完澡出来了。

他听见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江添低声问了一句:“睡了?”

史雨在对面回答道:“估计是睡了,说是明天考试早睡早起。”

江添站了会儿,接着床很轻地动了一下,他应该坐在了床沿。又过片刻邱文斌复习完回来了,他们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熄灯号便响了起来。

11月上旬已是秋末,更深露重,夜里寒意料峭,顺着窗缝溜进来。

半夜时分,天边滚了几声闷雷,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雨珠倾斜着打进阳台,啪啪地敲在窗玻璃上,一阵急一阵缓,嘈嘈切切。

盛望终于很轻地翻了身,平躺在床上。

楼下的路灯远远映照上来,在雨水滂沱的玻璃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盯着那块光斑看了一会儿,摸出枕头边的手机摁亮屏幕——凌晨3点14分。明早7点,附中安排了校车统一去南高考场,他还剩不到4个小时可以休息,但他毫无睡意。

他塞了耳机,打算找点舒缓的音乐来听,却发现微信有一条没注意到的消息——

江添:真睡了?

盛望下意识惊了一下,探头朝下铺看过去,就见江添侧躺着,一只手依然习惯性地搭在脖颈上,手肘几乎挡住了大半张侧脸,眉眼陷于阴影中。

可能是那几道阴影给人以错觉,他睡着了似乎也皱着眉,好像并不太开心。

盛望趴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转过来。

他仰躺在床上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这才注意到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晚上11点20,熄灯的时候,所有动静都藏在了熄灯号里,不会惊醒已经睡着的人。

盛望盯着那个时间,心想或许这就是原因。

睡在下铺的那个人看上去又冷又硬,却比谁都要细心。而他碰巧敏感,总能发现这些细枝末梢的东西。

一定是他孤单太久了,江添又离得太近了,所以才会这样。

他没什么经验,只能找到这个理由。

史雨说得对,这种问题哪需要想,喜欢谁不喜欢谁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应该早就清楚了……

他喜欢江添。

可是不行啊,你是我哥。盛望在心里说。

盛望盯着手机屏发了很久的呆,终于点进江添的信息页,把这个用了很长时间的名字改掉了。

他退出来的时候,微信界面已经更新过了。那只叫“团长”的猫还在界面的最顶端,趴在灰白院墙上,穿过几年的时光安静地低头看着他。

聊天的人头像没改,备注名却已经变了,变成了“哥”。

第58章 流放

语文老师招财曾经给班上那帮不会写抒情文的大佬们提过建议, 说你们要是实在憋不出个屁, 就把抒情部分留到晚上做补充。她说人在深夜容易感性, 白天就不会这样。

盛望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站在校车站台上,被清早6点多的西北风一吹,顿时觉得昨晚害他辗转难眠的那些根本就不算个事。

盛明阳都知道, 他儿子心大步子浅,不掉深坑不沾泥。有麻烦的事横在路上,走开就行。有不舒服的东西扎在身上, 扔掉就算。就像许久之前那个市三好名额, 既然拿得不开心,那就不要了。

他向来看得开。

徐大嘴不是说了么, 十六七岁的人有点躁动很正常,他只是躁动萌发的方向有点歪而已。

他记得自己初中时候常常半夜窝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 屋里一盏灯都不开,只有手机或电视屏幕忽闪的光, 到了初三体检,视力已然掉到了4.8。他后来没参加中考直接保送高中,提前享受了一段假期时光, 等到高一开学的时候, 视力就已经恢复了——假性近视,纠正一下就好了。

现在也一样,纠正一下就没事。

只要冷一冷,就没事了。

深秋的雨不像夏天那样急来急走,一下总是好几天。水珠裹挟在风里, 拍得到处都是,又凶又冷。

杨菁今早负责跟车,一来就指着几个学生说:“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冻给谁看呢,某些住宿生?”

a班住宿生总共就俩,这跟指着鼻子训也没区别了。

她睨着江添和盛望,说:“学校昨晚是不是群发短信提醒了降温?多穿一件毛衣要命呢是吧?”

江添说:“没看短信。”

他日常说话像顶嘴,老师早习惯了。杨菁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怎么就没看短信,我看你半天手机也没离手,明明翻得挺勤的。”

高天扬在旁边插话说:“报告菁姐,翻的是微信,现在不收验证码谁还看短信啊。”

杨菁指着他说:“闭嘴。”

高天扬委委屈屈地闭了。

江添并没有请他多话,这货解释完,他收起手机朝盛望瞥了一眼。结果就见盛望的校服外套又偷偷敞到了下半截,露出里面薄薄的长袖t。

怪不得杨菁要骂。

盛望正心不在焉呢,眼皮子底下突然晃过一抹白。他微愕抬头,就见江添从兜里伸出一只手来,隔着一步多的距离,越俎代庖地给他把校服拉链拉到了最顶头。

校服的领子竖起来很高,足以圈住脖颈。江添手指弯不小心碰到了盛望下巴,抵得对方轻抬了一下头。

他目光扫过盛望的脸,松开拉链垂下手说:“你要是热不如穿短袖,还省事。”

又来了,这个刻薄鬼。

盛望把撸到手肘的袖子也老老实实放下去,辩解道:“又不是我敞的。”

“那是我敞的?”江添说。

“拉链自己滑的,不信你问它。”

“……”

刻薄鬼转过头去气笑了,也可能是真笑了。

周围女生隐隐有了动静,小声的窃笑混杂着私语,从这个反馈来看,江添笑起来应该很令人心动。

盛望挑衅又得意地冲他抬了抬眉,然后垂了眼把下巴掩进衣领里。他把外套的袖子扯到手腕,背对着江添站到了风小的地方,习惯性地叼住了拉链头。

又过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叼着的拉链还是他哥刚碰过的。

……

真是要了命了。

盛望沉默几秒,松开了牙。

校车很快到达。盛望不喜欢挤,排在队伍最后上了车。

本以为座位留下不多,他跟江添自然会分开。没想到高天扬这个二百五拍着他前面的座椅靠背说:“来!给你俩留了座。我是不是贴心小棉袄?”

盛望要是有打火机,能把小棉袄当场点了。

附中到南高车程近40分钟。盛望本来就没睡好,又意图“冷一冷”,于是上车就塞了耳机准备补眠。

校车并不很新,窗玻璃胶边有点老化,密封性不好,总有风从缝隙里渗进来。盛望闭眼靠了片刻,被那丝丝缕缕的风撩得有点冷。

他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下半张脸都埋进领口,换了个不容易受风的角度继续睡起来。

又过了几秒,他感觉江添换了个姿势,衣物布料细索轻响了一声,那缕恼人寒风忽然没了踪迹。

盛望在困倦中半抬起眼,看见江添正垂眸刷着手机,他右手架在车窗窄细的边缘上,支着头,手臂刚好掩住了漏风口。

盛望心尖突地一跳,又渐渐慢下来。

车上大半同学都睡了,还有一些在临时抱佛脚。有隐隐的鼾声、沙沙的翻书声和极轻的背书声,但都不如车外的雨声大。

他沉默地看了江添一会儿,忽然觉得招财的话也不全对,白天并不都是理性的。

“哥。”他低低叫了一声。

江添手指划了个空,意外地转头看向他。

“就是跟你说一声,快到的时候叫我一下。”盛望说完打了个哈欠,困恹恹地歪斜下去。

江添这才从那声称呼里回过神来,他盯着盛望的脸色皱起眉:“你是不是病了?”

“不是。”盛望拖着调子欲言又止。他掏出手机,在微信聊天框里给江添打字道:司机大爷风格有点野,我晕车。

江添目光停驻在那个备注名上,上次看到还是他的大名,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成了“哥”。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等他再回过神,盛望已经收起手机重新睡下了。那双清亮的眼睛一旦闭上,嘴角或飞扬或狡黠的笑意褪下去,抿成一条平淡的直线,那股没精打采的感觉便瞬间重了起来。

他有点蔫蔫的,似乎很不舒服,也不太开心。

*

期中考试持续两天,这次英语、数学、物理卷子都难。走廊里怨声载道哀鸿遍野,考完一门就壮烈一批,等到全部考完,人基本就凉了。

校车司机们把学生往附中拉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守灵。

对盛望来说,卷子难其实没什么影响,睡眠不足也没什么影响,喜不喜欢谁就更没什么影响。他不会因为躁动躁歪了,就突然变笨做不出题了。

能左右成绩好坏的只有他自己——不是看他能不能,而是看他想不想。

从校车上下来时,a班有一半人忙着对答案,另一半人忙着对喊“我这门考砸了你呢?”“我那门考得贼差你呢?”“我xx题差点没来得及做完你呢?”

盛望以前常说“我还行”,这次统统变成了“不怎么样”。

初听这回答时,高天扬、宋思锐等人着实愣了一下,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并没有任何人把这话当真。

直到几大学校交叉阅完卷,众人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那天是个周三。

江添清早5点左右忽然惊醒了一回,睁眼才发现阳台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只鸟扑棱着湿漉漉的翅膀斜撞进来,滚出一片泥湿又撞倒一只水杯后仓皇飞走。

泥湿在江添刚晾的衣服上,水杯也是他的,打翻的水泡了离它最近的一本书——江添的化学竞赛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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