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金明池畔
巩县的陵墓完成了。
太祖皇帝赵匡胤的棺椁在四月下葬。
徐咏之在迎接赵光义的到来。
皇帝休息的殿宇、随行人员居住的院落，全都修得好好的。
无可挑剔。
就等赵光义了。
王继恩来看过两次，对太祖的陵寝非常满意，把图纸和外景图拿回去给赵光义看，赵光义也频频点头。
永昌陵如太祖的风格，简朴、厚重，非常大气。
赵光义看完图纸差点就说出“等朕百年之后，也让咏之来修陵寝”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比徐矜大不了两岁，决计不能死在他前面。
就要自己要先走，也得把他解决掉才好。
“你要去送你的死鬼哥哥吗？”李连翘对赵光义说。
“注意你的言辞，朕现在是天子，而你也是贵妃。”赵光义说。
“你要送先帝的棺椁去陵寝吗？”李连翘笑着问。
“朕正在犹豫，朕的皇位是皇兄所传，按说应该去送，大家人心会安定，但是朕担心两件事，一是徐矜会有什么异动；二是如果朕去了，这京城的留守就要给老三了，这小子不一定能折腾出什么来。”
“徐矜倒是不用担心，”李连翘说，“官家，你可是合法的天子，他这个人虽然无耻下流，但在这种事情上，倒是规矩得很。”
“那也令人担心，三国之后，曹爽就是出门扫墓，被司马懿带兵控制了京城。想来想去，让老三去送大哥，朕在京城，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赵光义说。
“好，要不要我替你去送棺椁？”李连翘问。
“不好，你是后宫的娘娘，还是让赵廷美去，他代表朕是可以的，此外，德昭不能去，让德芳去就可以。”赵光义说。
徐矜从陵园前出三十里，去迎接先帝的梓宫，赵德芳扶着灵，赵普、赵廷美和王继恩一路送到陵园，其他的百官，或者借口办差、或者不能进京，并无一个来送。
可怜赵匡胤一世英雄，最终送行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儿子、两个已经不再忠于他的臣子，还有一个亲弟弟，一个义兄弟来送。
徐咏之看看灵前只有赵德芳，没有德昭，就知道赵光义在防备德昭。
再看看那些护卫梓宫的士兵，都一些老弱士兵，他也就暗暗点头。
皇上在防备德昭，但更是要防备自己。
赵二担心自己会和赵德昭一起，在灵前宣誓起兵，做出事来。
按照流程安葬好赵匡胤，天色晚了，徐咏之安顿好这些贵胄，回屋休息，在陵墓这边，徐咏之独自居住，段美美和夏小贵都另有房间——你总不能在先帝的坟头抱着女人睡觉吧。
徐咏之刚躺下听见外面有人打门。
打开门，不是别人，却是赵普。
“少保大人，可是需要什么吗？”
赵普两眼发直，拉着徐咏之说：“咏之，老哥哥跟你说几句话。”
“我刚才梦见太祖了。”赵普说。
“梦是心头所想，并不能说明什么。”徐咏之赶紧堵住他的嘴。
不让他说太祖提了什么要求，不然的话，你是照办，还是不照办？
“你别误会，我是心里过不去，要跟你说说话，我梦见太祖在怪我，怪我没有拥立德昭殿下。”赵普说。
这话没法接，徐咏之不知道赵普是什么意思，是赵光义让他来试探吗？
“我跟他说，我说官家，您自己没吩咐清楚，您又没让我在汴梁，这事儿，不能怪我啊。”赵普说。
这话倒是对，这事儿不是赵普的锅。
“他还说，不怪我还能怪谁，我就说，要怪就要怪咏之了，咏之没有把皇位保护好。”赵普说。
“少保大人，不要激怒我了，没有用的。”徐咏之淡淡地说。
“说完我就醒了，一想，怪你也不合适，你不是宰相，也不是枢密使，而且皇后也没有来找你进宫，那又能怨谁呢？怨太祖这个媳妇娶得不对？”赵普继续说道。
徐咏之不答话，这个话不能搭。
“我跟太祖说过，要尽早……”赵普压低了声音，“除掉晋王，但是他舍不得，那在他驾崩之后，今上就是最好的继承人。”
徐咏之心生厌恶，赵普说这种话，是试探，也可能是寻求安慰和支持。
“但是现在晋王既然已经做了天子，我就跟他说，绝对不可再传给魏王，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这样的大宋，才能够江山永固。已经错了一次，绝对不能错第二次了。”赵普说。
“这不是人臣该说的话，你到底想我做什么？”徐咏之说。
“我们一起劝官家立太子，立他的儿子做太子，断绝了魏王和德昭殿下的念头。”赵普说。
平心而论，这件事符合大宋的利益。
但是徐咏之就算再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信任赵普，这是一个圈套。
“你也不想这两个人死，对吧。”赵普说。
“我当然希望他们都健康平安，但是则平大人，您姓赵，是太后认可的宗室成员，我虽然称呼太后一声老盟娘，但我自姓徐，不是皇上的兄弟。您来提这个提议是可以的，但是我来说这个花，就有了僭越的意思。”徐咏之说。
“傻子，有好机会给你，你不把握啊，”赵普说，“别跟赵廷美绑在一起，会死的！”
他推开门看了看，外面星光璀璨。
赵普出门去了。
李煜曾经写过一封奏折，请求给太祖皇帝送殡到陵园，最好能够在那里给皇帝守灵，结果被赵光义直接留住了折子不发，文武百官都没有看到。
赵光义拿着折子给李连翘看。
“你看，他想干什么？证明朕的哥哥是个好皇上？能够让俘虏都为之心折？”赵光义问。
“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想出去走走，他以前可是一个飞鹰走马的人，让他蹲在汴梁城，实在是呆得心慌。”李连翘说。
“那就让他出去玩玩好了。”赵光义点点头。
“啊？”李连翘有点惊讶。
“西郑门外金明池，虽然比不得金陵的玄武湖，却也有风光景色，让李煜过去游玩一下，散散心。”赵光义说。
“官家，您可真是慈悲为怀。”李连翘不太相信地看着赵光义。
“当然了，朕也怕李煜跑了，所以朕要一个人质。”赵光义说。
李连翘心有灵犀地对这赵光义点了点头，果然在这里等着呢。
“让周氏到宫里来，跟李贵妃做伴儿！”
李煜原本确实是想要表表忠心，再一点就是希望出京走走。
但是接到赵二“体贴”的安排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又要……吗……”小周后看看他的脸色，也是一脸沮丧。
“委屈你了。”李煜低下了头。
旨意一传完，就有人给李煜收拾东西。
“金明池畔可以住三天，这三天周氏夫人就会在宫里陪伴皇后和李贵妃。”传旨意的内侍吩咐道。
李煜看着周女英，两个人登上了不同方向的车辆，分头离去。
一上车，李煜的眼泪哗就下来了。
太屈辱了。
赵二啊赵二，你这是人做的事吗？
李煜正哭着，忽然听见车窗外有人叠指弹窗。
“阿舅，身体没事吧。”
“？”
李煜吃了一惊，谁叫我阿舅。
他擦擦眼睛，把车窗推开，看见一个秀白脖颈，高鼻深目的少女对着他正微笑。
“哦，是缇娅公主啊。”
李煜知道李连翘有这么一个养女，但这个女孩一直养在北方，他并不熟悉。
“我父皇这个人做事有欠考虑的地方，这次出门游玩，就由我来陪伴阿舅吧。”赵缇娅说。
这是监视！
她上了马车，亲自给李煜赶车。
“阿舅，给我讲讲金陵吧，听说那里非常美，是吗……”
李煜闭上眼睛，回想起故国的风月，感慨万千，尽管他拼命提醒自己，赵缇娅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是突然有这么一个年轻孩子，谈论他喜欢的话题，他也不由得有些感动。
“是这样的……”
“大江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见过黄河。”
“啊呀，稻子原来是秋天收的呀。”
“水牛是黑色的？脚上还有毛？”
一路上这俩人说说聊聊，到了李煜的住地，一套宅院，就在水边。
“这是我的宅子，东西都干净得很，阿舅可以直接用，我知道阿舅好洁，所以特地打扫过。”
李煜看看宅子，果然雅致得很。
“有劳公主了。”
“叫我缇娅就好了，阿舅，你是做过天子的人，和旁人不同，又是我母亲的哥哥，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赵缇娅一副孝顺女儿模样。
“谢谢你。”李煜说。
“这两个女孩子，就在这里服侍你，都是我挑的，干净懂事，可以娱阿舅的身心。”赵缇娅说。
“这算什么，交换吗？”李煜的心里腾腾地冒火。
赵缇娅看看李煜。
“阿舅，我父皇是我父皇，我是我，我不替他背债，这就是我的善意，我喜欢你，你是这天下最有才华的人。”
李煜一屁股坐进一个圈椅里，赵缇娅似乎能够看透他的每一个念头。
这个女孩子，比李连翘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