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暴打

这天,那个教她养黄粉虫的技术员小郑来了,还给雄带来一双羊毛手套,手工织的那种:“我妈给我妹妹织的,有点小,戴不上,我就拿过来送给你。”酗子说话的时候,脸都涨红了,一看就是托词。

哪个母亲不知道自己闺女手大小?何况,一只小了,还会继续织另一只?

雄又感动,又苦恼,她想了想道:“我家成分不好,没法返城的。”

“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在乎,单位里,娶个农村媳妇的男人,被戏称为一头沉,你的孩子,将来也是农村人,你现在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等将来面对那重重困难时,肯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若是你不能回城,我就调过来,在农村当个技术员,咱俩携手共进,肯定过的很幸福。”

“那你父母老了怎么办呢?”

“他们过些年退休了,可以来乡下啊,这里空气好,水果蔬菜也新鲜,对身体好呢。”

看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就来表白的。

“你对我还是了解不深,我也是才知道,我父亲偷渡了,前几天公社还接待了来调查我的人。”

技术员眉头皱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国家政策是看出身不维出身,重在个人表现。”

雄低下头,很难过:“我很快就要调到水库工地去劳动改造了。”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嘛,你要向前看。你这么聪明,肯定会有发光发热的时候,不会总在工地劳动的。”

唉,该怎么拒绝他呢?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有未婚夫了,长风的事情,他说不定听说了,他都来了三回了,上次住了十多天呢,这次忽然表白,大概觉得自己有希望吧。

“我不能答应你,你懂得。”

“我理解,我等到你改变主意!”

可怜的娃,我永远不会嫁给你的,雄心里说,有过长风这样的人爱过,一辈子都值了,我不会为结婚而结婚的,不是长风,我不会结婚了。

小郑还有工作,只待了一上午就走了,雄把秦站长给的一布袋枣儿作为回礼,把他的手套也塞在里面,他误会了,走时满脸喜悦。

秦站长听说公社要派雄去水库工地,又去找肖主任。

肖主任又复出工作了,却是没有实权的边缘职位。

“老秦,你救了我女儿,我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可我也要力所能及才是。”

“肖主任,雄这孩子特别好的,她辛辛苦苦弄的养猪场,因为出身不好,功劳让给了张营的支书,她一点怨言也没有,王宏图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也从中受益了呀,每次领导来,他都陪在身边,县里的不说了,地区的领导,省里的领导,他都见了,可没少出风头,怎么能过河拆桥呢?”

“嗯,既然有这事儿,我还能试一下,县里要派人到地区农校学习养鸡技术。准备建一个大的养鸡场,给编制的正式工,我告诉你老秦,这事儿也争得厉害,我尽力,不成不要怪我。”

“这么好?肖主任,还有没有次一点的?我本不该挟恩图报,给你添这么大麻烦,我都很内疚了,你的难处我理解。”

“哎,都不容易啊!”肖主任长叹一声,“我记得这事儿,看机会吧。”

“谢谢肖主任。”

“唉,咱俩也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老肖对不起你,没有解决你的问题。”

“这不能怪你。”

秦站长回来时垂头丧气的,没想到雄却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秦站长,今天敲来公社办事,顺道看看你。”

“你的虫子不喂了?有空出来了?”

“给我配了个助手,我终于解放了,不用二十四小时盯着了。”

虽然雄一副高兴模样,秦站长还是皱起了眉头:“她是顶你的吧?”

雄无语,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王卫东不会修机器,也不学习,每天到处钻营,现在锁了大门不知哪里玩去了,秦站长拿钥匙开了门,雄跟着走进去。

“秦叔叔,想吃什么好吃的?”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叔叔了。

“哎呦,丫头,终于活过来了?”秦站长很高兴。

“嘻嘻,我是谁呀?永远的快乐雄。”

“哈哈——”

菜篮子里空空如也,秦站长一看就火冒三丈,恨恨地骂了一句:“又让那个混蛋拿去送人了,早上明明有很多的。”

“别跟他生气,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体。”

“唉,你不知道这人有多卑鄙,他现在在追求王宏图的外甥女,明显就是利用嘛,王宏图居然看不出来,还打算重用他呢。”

“就是供销社那个歪脖子女人?我看她二十多岁了。”

“二十三岁了呢。那女的都结过一次婚了,王宏图转业后,先在朝阳公社当副书记,帮她弄了个供销社的临时工,她上班一年就和朝阳供销社的主任不清不楚,两家都因此破裂了,谁知那主任正准备和她结婚呢,从拖拉机上摔下来,双腿不能动了,她不愿意嫁了,王宏图又把她调到青山公社。”

“碰上王卫东,有她倒霉的时候。”

“王卫东这么小就这么阴险,将来,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不管他,咱们不搭理他就是。”

雄一边聊天,一边在院子里查看,发现墙角的瓜蔓儿上有一个碗口大的小南瓜,那边的菜畦里的韭菜也能割一把。

“秦叔叔,咱们吃南瓜韭菜包子如何?”

“好,你说什么就什么。”

雄先发面,她从上海回来,带了点钱,就给秦站长买了一袋八五粉,秦站长舍不得吃,每次雄来了才打打牙祭。

温水发面的时候,放点糖,这样的面发得快,一个多小时就能好。

面粉在醒发,雄开始拌馅儿,南瓜洗净切丝,攥掉部分水分,韭菜也择好洗净切碎,雄在锅里熬了点花椒油,泼在菜上,搅拌了一下让菜的表面都被油包裹,这才放盐、五香粉,拌匀,满屋都是香味,面也敲发起来。

秦站长已经把小案板洗净晾干,放到办公桌上,拿着擀面杖开始擀皮儿。

两人隔着桌子,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屋里别提多温馨。包子很快包好了,雄准备装锅,因为包子还没有完全醒发,那就要凉水装锅。

锅开了,大汽从锅盖边沿噗噗地冒出来,雄很高兴地皱着鼻子嗅嗅:“嘻嘻,再等一刻钟,我们就可以大块朵颐了。”

就在这时,大门响了,雄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一眼:“是那个渣男。”

“别理他。”

王卫东本来和秦站长井水不犯河水,可刚才被刁蛮女训了一顿,饭都没让吃就被赶出来,这会儿正饿呢,一股香味儿直朝鼻子里钻,他的脚不由自主地跟着过去:“秦站长,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秦站长快步堵到门口,不让他进来:“没什么。”

“秦站长,没什么让我看看呀,别这么小气嘛。”

“我为什么让你看?你昨天拿了点心,也没有分我一口,我的你也别惦记。”

“哎呦,生气了?下回分你。”

“等你什么时候分我了,什么时候再吃我的。”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多大年纪了,还和我这孝儿一般见识。”王卫东说着,觉得屋里的气味更香了,忍不住直流口水,他伸手想把秦站长推开。

“一边去。”秦站长不客气地将他推回去。

王卫东没想到秦站长竟然这么不客气,一时愣住了:“秦站长,你屋里是谁?是个女人吧?”

雄手里拿了个烧火的小铁铲,把秦站长拉到一边,忽然冲了出去:“我打死你个狗东西,让你骗我,是你害死了我妈妈,害得我流落至此,还想诬告谢长风……”

王卫东没防备,看到小铁铲劈头盖脸而来,慌乱地举起胳膊挡住脸,身体拧向后边,铁铲第一次打在胳膊上,第二下在腰上,王卫东惨叫着,转身就跑,确定雄没有追过来,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于雄,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被你的卑鄙无耻逼疯的——”

就在这时,农机站的大门被推开,歪脖张爱花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她对王卫东动真心了,刚才,王卫东和供销社老刘十五岁的女儿聊天,她吃醋了,发脾气骂人,王卫东走了之后,她冷静下来,很是后悔,急忙追来想挽回,却没想到,隔着大门,就听见王卫东和于雄又打又骂。

看见于雄,张爱花的醋坛子再次打翻,这是比老刘的女儿还要漂亮、气质更是跟小仙女一般的女子,她顿时有自己在泥里,对方在云端的感觉。

自惭形秽令张爱花心火更上一层,她顺手抄起门口的扫把,冲了过来。

秦站长插着腰站在雄前面,毕竟秦站长是正式工,张爱花是临时工,她还是有点怯,打不成雄,她火气没地儿发,张爱花满院子追打王卫东。

“我叫你勾引女人,我叫你花心,我叫你骗我——”

王卫东满院子乱跑,鞋子都掉了一只,狼狈极了。

雄和秦站长嘴里咬着包子,隔着窗户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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