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完颜亮得意题墙壁 施将军忠心探囹圄

绍兴十一年十月? 临安大理寺

公堂上端坐着万俟卨、罗汝楫,堂下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腿骨指骨已经都碎掉了,他便是宋朝的太子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万寿观使、奉朝请天下兵马大元帅,天子亲赐精忠报国旗帜的岳飞。万俟卨命人用冷水泼醒岳飞,喝道:“岳飞!算你是条汉子,昨日挨了四十大板,夹棍抄指你也扛下了;可今日的披麻问剥皮拷就是神仙也熬不过,识相的快快招来,免受些苦楚,你真以为你闭口不招就能活命吗?”岳飞道:“既要我招,取纸笔来,待我亲写招状。”万、罗二贼大喜,叫典吏与他纸墨笔砚。

岳爷接了,写成一张招状,递与二贼。二贼接来一看,只见上写道:

武胜定国军节度使、神武后军都统制、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 营田大使、节制河北诸路招讨使。开府仪同三司、大尉、武昌郡 开国公岳飞招状:飞生居河北,长在汤阴。幼日攻习诗书,壮年 掌握军兵。正值权奸板荡太祖之鸿基,复遇靖康丧败皇都之大 业。三千粉黛,一旦遭殃;八百胭脂,霎时被掳。君臣北狩,百 姓流离。万民切齿,群宰相依。幸而圣主龙飞淮甸,虎踞金陵; 帝室未绝,乾坤再造。不思二帝埋没于沙漠,乃纵幸臣权于殿廊。丞相虽主通和,将军必争用武。飞折矢为誓,与众会期。东 连海岛,学李广跨海征东;南及滇池,仿诸葛渡沪深入。羡班超 辟土开疆,慕平仲添城立堡。正欲直捣黄龙,迎回二圣;平吞鸭 绿,一统中原,方满飞心,始全于志。昔者群雄并起,寇盗纵横,区区奋身田野,注籍戎行。戚方本国家大盗,鞭指狼烟自息;王善乃太行巨寇,旗挥即便剿除。除刘豫一贼之功,缚苗刘二将之力;收杨虎、何元庆军中之助,服曹成、杨再兴帐下之雄,斩杨幺于洞庭湖,败兀术于黄天荡。牛头山杀贼,尸积如山;汁水河创金,血深似海。北方问我兵进,人人胆破;南岭见我旗至,个个心寒。朱仙镇上,百千铁甲奔逃;虎将麾前,十二金牌召转。前则遵旨屯兵,今乃奉征见帝。有赋权奸,谋诛忠直。设计陷我谋反,将飞赚入监牢,千般拷打,并无抱怨朝廷; 万种严刑,岂囱出于圣主?飞今死去,阎罗殿下,知我忠心。速报司前,明无反意。天公无私,必诛相府奸臣以分皂白;地府有灵,定取大理寺卿共证是非。右飞所供是实,如虚甘罪无辞。

万、罗二贼看了大怒,喝教左右将岳飞衣服去了,把鱼胶敷上一层,将麻皮搭上。一时间,将岳飞身上搭上好几处,便问:“岳飞,招也不招?”岳飞道:“尔等私通金人,害我国家,今日欲陷我于死地。我死必为厉鬼,杀你二贼!”二贼大怒道:“你性命只在顷刻,还敢胡言!”吩咐左右:“与我扯!”左右一声答应,就把麻皮一扯,连皮带向去了一块。岳飞大叫一声:“痛杀我也!”霎时晕去……

秦桧相府客厅

韩世忠与秦桧分宾主落座,韩世忠开口问道:“秦丞相,说这岳鹏举克扣军粮,但证人至今未到,说他坐观淮西胜败,御札十三道写得清清楚楚,岳飞有没有进军,可以说万岁就是证人。这些且不说,这岳飞平日里与士卒同甘共苦,府中女眷不过布衣,他连万岁所赐金帛都用来购买军粮,若说让克扣粮草谁人能信?他手中三十万大军在朱仙镇,万岁传旨,他只待几员家将匆匆赶赴临安,这是拥兵自重的样子?”秦桧支吾道:“天下人论岳飞有反心,传的沸沸扬扬,此事莫须有。”韩世忠不由高声道:“莫须有三字,秦相能服天下吗?”秦桧尴尬道:“我秦桧与岳飞无仇,是奉天子之命审他,如有结果,还要请韩将军指教。”

好容易打发走了韩世忠,秦桧闷闷不乐,原来秦桧命万俟卨、罗汝楫两个奸贼,终日用极刑拷打岳爷父子、张宪三人招认,已及一月,并无实供。忽有后堂院子传进一封书来。秦桧拆开一看,原来不是书,却是心腹家人吴化递进来民间的传单是一个不怕死的白衣,名唤刘允升,写出岳元帅父子受屈情由,挨门逐户的分派,约齐日子,共上民表,要替岳爷伸冤。秦桧看了大怒,要派官员缉拿,又想刘允升不过一介布衣,若官府出面,事情闹得更大。便派心腹家人去告知潜伏在临安的完颜亮,请他下手。

西湖岸边

话说那完颜亮带众人和张保王横许贯忠一场厮杀后,到了临安,被秦桧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大宅之中,秦桧手下武士加上完颜亮的护卫亲兵都由他在此处统一调度,每日只探听岳飞消息。这一日自己和十余名部下汉人装扮,在临安西湖畔闲逛,沿着那苏堤行走,游赏那风光景致,一名部下凑近前来,递上字条。完颜亮展开看了,叹息道:“如此拷打下,便留的性命,也是废人一个了。可怜呀,当年百万铁甲无奈他何,而今却被区区几个牢子困在不见天日之所。好一个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转念一想,大金的心腹大患已经除掉了,心中也是高兴。便找了家沿岸酒楼二层坐了,看那西堤湖畔,人来舟往好不热闹。

完颜亮笑对仆从道:“你们晓得这苏堤的来历么?苏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下,宋元佑四年那苏东坡先生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而成。后人为了纪念苏学士治理西湖命名为苏堤,沿堤建有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桥。苏堤春晓就是西湖景致之首。今日放得一见,便是我燕京,哪有这等景致?可笑那昏君奸臣也配拥有这般好景,本王迟早提兵夺了他去。”旁边仆从连连称赞公子文采。

完颜亮兴致大发,见酒店墙壁上不少墨客留言,自己也命人讨来笔墨在墙上写到:

万里车书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畔,立马吴山第一峰。

写完笑道,将来一日如了我心愿,必带人来看看这首诗还在不在。旁边仆从们又是一番赞叹。

正此刻,又进来两个三四十岁的文士,完颜亮止住众人,只静静的喝酒,他看进来两人气宇不俗,又一起观看墙上诗句,便想听听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这诗;渐渐两人看到这首诗,一人笑道:“虞兄看看这首,像是新写的。”另一人笑道:“有新意,有气势,可惜太匪气了。”一人笑问:“如何匪气法?”那人道:“这好好的西湖,边上忽然来了千军万马占住,旁边山上还有人策马得意洋洋,请问别人还有心赏游吗?写诗之人可能饱读诗书,志向远大,却改不了那股匪气。”完颜亮听了心中恼怒,众仆从见他色变,都要拔刀翻脸杀那二人。完颜亮想起一事,急忙止住,带着众人出去了。

原来这二人正是许贯忠和虞允文,此刻刘允升不在,这几日三人同游临安,费劲苦心想营救岳飞之策。那许贯忠和完颜亮等在关帝庙较量时,并未看清完颜亮,而完颜亮刚才看到许贯忠腰间佩戴的玉箫,正是那日在古庙顶上蒙面人的。知道自己这伙不是对手,便静静的带着那帮奴才下楼了。

再说临安大理寺卿周三畏,自从挂冠逃亡后,带了家小,逃出了临安,竟望朱仙镇而来。不止一日,到了朱仙镇上,将走到营门,对传宣官道:“相烦通报,说有岳元帅消息。”传宣官即忙进帐禀知。施全道:“快着他进来。”传宣官出来道:“投书人呢?老爷唤你进去。”周三畏跟传宣官进来,见过了施全和牛皋,将岳飞父子和张宪被扣押,张保王横死于途中的事一说,众将都痛哭起来,再三拜谢周三畏。施全叫左右取过五百两银子,送与周三畏。周三畏再三推辞,施全再三相送。三畏只得收了,拜谢出营,到寓中取家小,自回家乡去了,不提。?

且说牛皋对众兄弟道:“大哥被奸臣陷害,我等杀上临安,拿住奸贼,碎尸万段,救出大哥!”众人齐声道:“有理!有理!”那施全道:“不可,此地离临安甚远,若是贸然出兵反而坐实了大哥谋反罪名。不如我带精细军士去临安,看便利把大哥劫出牢。你们只管训练兵马为我后盾。”牛皋说也有道理,便挑选二十名亲兵让施全带了,便服打扮直奔临安。

路上经过关帝庙。看到张保王横墓,施全哭祭了一番。催促军士们出发。到了临安,在一家酒店安息,吩咐军士们不得妄动。再回到下处,取子些碎银子,走到估衣店里,买了几件旧衣服。又买了一个筐篮,央人家备办了些点心酒肴,换了旧衣,穿上一双草鞋,竟往大理寺监门首,轻轻的叫道:“里边的爷!小人有句话讲。”那狱卒走来问道:“有甚话讲?”施全道:“老爷走过来些。”那狱卒就走到栅栏边,施全低低的说道:“里边有个岳爷,是我的旧主人,吃过他的粮,我因病退了粮。今日特来送餐饭与他,聊表一点私心。有个薄礼在此,送与爷买茶吃,望乞方便!”那禁子接过来,约有三四两重,暗想:“王、李二位相公曾吩咐,倘有岳家的人来探望,须要周全,落得赚他三四两银子。”便道:“这岳爷是秦丞相的对头,不时差人来打听的。我便放你进去,切莫高声,要连累我们!”施全道:“这个自然。”那狱卒开了监门,施全走进去,对禁子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那狱卒把张保仔细一看,方才在外面是曲背躬身的,进了监门站直了,却是长长大大换了一个人。狱卒道:“爷爷是害我不得的囗!”施全道:“不要惊慌!我非别人,乃濠梁总兵马前张保是也!”狱卒听了,慌忙跪下道:“爷爷,小人不知,望老爷饶了小人之命罢!”施全道:“我怎肯害你?你只说我主人在那里。”狱卒道:“丞相为了岳爷爷,新造十间牢房,唤做‘雷’、‘霆’、‘施’、‘号’。‘令’、‘星’、‘斗’、‘焕’、‘文’、‘章’。岳爷爷同着二位小将军俱在‘章’字号内。”张保道:“既如此,你可引我去见。”禁子起来,又看了看道:“老爷这酒饭……”施全道:“你放心!我们俱是好汉,决不害你的。”那禁子先进去禀知,然后请施全进去。

那施全走进监房,只见岳元帅青衣小帽,同倪狱官坐在中间讲话,岳云、张宪却手铐脚镣坐在下面。施全上前双膝跪下,叫一声:“老爷,为何如此?”岳爷道:“你不在朱仙镇做官,到此怎么?”施全道:“小人不愿为官,已经弃职回转汤阴。不想公子也至于此!”岳爷道:‘你既不愿为官,就该归乡去了,又到这里来何干?”施全道:“一则探老爷消息,二来送饭,三来请老爷出去。”岳爷道:“张保!你随我多年,岂不知我心迹!若要我出去,须得朝廷圣旨。你也不必多言,既来看我,不要辜负了你的好意,把酒饭来领了你的情。快些出去,不要害了这位倪恩公!”施全就将酒饭送上去,岳爷用了一杯酒,叫张保快些出去。张保走下来对岳云、张宪道:“二位爷!难道也不想出去的了么?”二人道:“为臣尽忠,为子尽孝,爹爹既不出去,我二人如何出去!”施全道:“是小人失言了!小人也奉敬一杯。”二人道:“也领你一个情。”那倪狱官与禁于看了,俱皆落泪道:“难得!难得!”岳爷又道:“施全出去罢!”张保道:“小人还有话禀上。”复上前跪下道:“张保向蒙老爷抬举,不能伏侍得老爷终始。小人虽是个愚蠢之人,难道不如王横么?今日何忍见老爷公子受屈!不如先向阴司,等候老爷来伏侍罢!”遂立起来,出来跪倒道:“苍天哪,保佑施全能救出大哥,肝脑涂地!”

那施全泪眼模糊,出了监狱,却被一人攀住胳膊。不知是哪个?我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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