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这世上有感同身受
明天就是九月九日重阳节了。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人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江涛却在重阳佳节来临之际反思起自己的如梦人生来，
感慨还颇多的。
蓦然回首，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懵懂少年。
想当初为了生计而留在南山岔郑老伯家，他的心思是何等的单纯。
那时的他，还是一颗小鲜肉，眼里一片天真心间满腔热情，一心只为报答郑家老小的恩情。
他一不怕穷二不怕苦，坚信穷则需要变变则一定能通。
他想只要自己努力让郑家一家老小过上好日子，那么乡间邻里们就一定会跟着自己的方向走，乡亲们迟早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因为，他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是在大唐，还是稍早一些的大汉，亦或是在另一个大什么的太平盛世，此理亘古不变。
两年多一晃就过去了。
他江涛在南山岔开盐坊、办学堂、修梯田、盖房子、种苜蓿……折腾来折腾去只因不相信活人会被尿憋死。
回想恍惚间来到大唐混的这两年多时光，他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感触，那就是日子过得瓷实瓷实，时间仿佛缓缓流淌的河水。
可喜的是在他的折腾下，郑家一穷二白的面貌真的改变了，乡亲们也都有了积极的反应。
最大的改变则是大伙儿学会了自己煮盐，端起碗从此不再寡淡得心慌，干起活来浑身也贼有劲儿。
郑家盖起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乡亲们红了眼；郑家开荒造梯田，乡亲们跟着干；郑家的苜蓿草变成了铜子，乡亲们自然不甘落后……
唯有郑家的小女允儿招了个好女婿，乡亲们羡慕嫉妒恨。
直到有一天，郑家老头子出事了，他们才将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换作了各种猜测与流言……
这个世界太奇妙。
我们在改变着周围的环境，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环境所改变。
就像江涛，他的角色很快就变了。
先由最初的“野人”成为有家可归之人，再后来逐渐得到了郑家的信任，娶了人家的小女郑允儿，生下了个小公主。他江涛摇身一变就成了郑家的女婿、妻子的丈夫、女儿的父亲。
他有了自己的家庭责任，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京城刚公子”，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陌生了。
老岳丈的罹难，更是晴天霹雳，让他强烈地感受到大唐开元盛世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安逸。
有时候他会突发奇想：
要是——要是没有自己这条“大泥鳅”的贸然闯入，或许郑家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一家人的生活或许一如既往地窘困，却也一定会平静如初！
他这个“外来物种”究竟该不该娶恩人之小女郑允儿为妻，过早地玩起过家家的游戏？
还有，做胡刺史的幕僚跻身上流，结识生猛却可爱的孔二哥交游，拜大名鼎鼎的“南宫五怪”学艺，纳多才多艺的海棠榴花俩胡姬作美妾，过起有滋有味的小资生活……
这些生活圈子的建立，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到底是得到多还是失去多呢？说真的，这些问题连他自己也都无从回答。
有发言权的大概只有故事之外法力无边的广大读者们，因为你们——也只有你们是真正站在上帝视角的哦！
说实在的，事已至此，猪脚江涛只能面对他的现实了。
老岳丈的死虽然同他在南山岔开西山盐坊并无直接关系，但是宇文云这只恶狼来到南山岔，却同他江涛有很大的关系。
试想，要是他江涛不煮出精盐，还会同那个胡县令有瓜葛吗？县里分官牛还会分到南山岔吗？钦差大臣还会来南山岔这么个穷山僻壤视察农牧工作吗？
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引狼入室。对吗？
每一次这样推导，江涛的内心就会充满悔恨。
还有娶允儿之事，虽说这是两情相悦之事，可在他江涛的心底间，允儿仍然是一个纯洁的小妹妹。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拱了嫩白菜的猪，面对着惨不忍睹的场面故作镇定。
而今，勤劳善良的老岳丈郑老伯已经逝去将近一年了。
江涛心中最大的安慰是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害死他的仇人是谁。
可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始，因为这安慰毕竟是短暂的、苦涩的，剩下的将是漫漫复仇路。他能够听得见自己心里的呐喊，复仇的火焰已经在那里蠢蠢欲动。
在他看来，能够慰藉老岳丈在天之灵的途径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杀死老贼宇文云。
当然，对于他江涛而言，寻求心安理得的救赎之路还有另外一条，那就是好好待他和郑老伯共同的允儿。
虽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但是，江涛分明感受得到允儿强忍着的疼痛。
他心疼她。
他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而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他很想将这脍炙人口的温情诗句送给亲爱的郑允儿同志，也送给自己，以作共勉。
他忽然笑了，这是什么诗，咱大唐哪有这样白痴的诗？吟出来一定会让浩然他们笑话死的！
好在咱允儿在诗词歌赋方面还是个门外汉，吟出来她也搞不清楚哪里不合辙不押韵。
他向亲爱的允儿许下了诺言，今晚早点回来陪她说说话。这就是他要说给他的话的主要内容。
明天就是九九重阳节了，江涛还做好了郊游的规划。
他打算明日一早驾上马车，趁着赴八道湾观看城砖出窑盛典的机会，带上妻妾女儿一起吃菊花酒、插山茱萸，登高望远，游目骋怀，开启全新的生活。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
去了趟南山子驿馆，突遇秦可儿，惊魂返程，他居然病了！
从二更天到三更天，胡风唐韵滨河人家大客栈星罗棋布的毡帐里，客人们困了，倦了，语声渐歇，鼾声隐隐雷动。
二黑哥趴在主人郑允儿的毡帐外，一声不吭，似乎在思考着狗生与人生生老病死的相似想通之处。
在妻妾的悉心照料下，江涛终于呼吸变得匀称，手脚恢复了温度，平静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