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大哥二哥(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半月,江涛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已然在十里八乡被传成了n个版本——

有人说他太嫩,不按规矩出牌,惹恼了刺史大人。那人还眉飞色舞形象还原了当时的情形,仿佛人家就在一旁看着江涛被害,说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几个壮汉塞住他的嘴,将他五花大绑扛到了河边,脖子上拽了块大石头沉到河底喂了鱼。

也有人说“刚木匠”手里有祖传的木工秘笈,一座城都换不来,要不怎么会被“南宫五怪”收为徒弟。后来这事被山大王听闻,便趁他不注意掳他到山寨给压寨夫人做家具,实际上是想搞到秘笈,然后把他给做了。

更有甚者,说自己早就预料到,这“刚公子”来自长安,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世简直就像谜一般神秘莫测,出事是迟早的事。明摆着这家伙是来骗取老郑头家黄花闺女的,得逞之日定会回去的。

……

不过这回,东皋里里正张有年却噤若寒蝉,大概是他已经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他啥话也没说,装作什么都没听说,领着县里的差役挨家挨户催着税。

去年腊月,江涛领着小东子已经为他家基本加工好了盖房子所需木料,张有年亦在春上备好了胡墼。万事俱备,只等匠人江涛腾出闲暇便可立木上梁大吉。

可谁知江涛他忙于州城营建事项,一直未能腾出手来。村里人劝张家换别的木匠盖房子,张有年却偏偏只看得上这位“刚木匠”,以至于这么大的事从春上拖到了秋,至今还悬着。现在倒好,皇上不急太监急,盖新房子的事张有年一点不着急,反倒是左邻右舍天天问他啥时候盖房子,比自家的事还上心。

对他张有年而言,今年是不寻常的一年。州县发生了不少事情,他因参与贩盐之事而下狱,差点成了刀下鬼。好在当时脑瓜子灵光转弯快,再加上那个杨总管宽宏大量,才算是躲过这命里一劫。

经历了生死考验,盖房子的事反倒变得微不足道。可最近他却越想越后怕,胡刺史一旦翻身,自己这个里正恐怕又要大难临头!江涛的消失,不就是触目惊心的例证吗?

再说南山岔的郑老大,这两日总觉得村里人瞧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心里兀自纳闷。昨日夜里吹了灯,媳妇王巧儿在枕边对他说:

“听说娃儿他姑丈出了事,村里人这几日传得热火,就咱家里人还蒙在鼓里!”

“啊,你听谁说的,妹夫他出啥事咧?你咋不早言喘我哩?”

郑老大翻起身来,一把拽起王巧儿,对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表示十分不满。王巧儿委屈地说:

“我也是刚刚听吕老伯的三媳妇说的,咱吃饭那阵子娘一直在当面,你说我能当着她的面儿说这事吗?”

郑老大一想,也是啊,这事儿还没落实,可千万不能传进老娘的耳刮子里!他忙哄着媳妇问她听到了些啥。王巧儿便将村里人传言江涛失踪或遇害的好几个版本都讲给了男人郑老大。

郑老大吃惊不已,彻夜未眠,第二日天还没亮便进城了。他叮嘱媳妇千万不能让娘亲耳缝里听说这事,老人家要是问起,就说去了妹夫江涛那儿帮工去了。

话说郑老大麻天亮便打马驰向金城,他并不知道妹妹郑允儿已经将家搬到城外的车厂。城门一开,他第一个进了城径直往州衙而去。要想进官舍德化坊,先得穿过州衙大院。

令郑老大气恼却无可奈何的是今日不像往常,守门的衙役根本不认识他,说州衙里压根儿就没有个叫江涛的人。

郑老大心中有种不好的预兆,看来妹夫极有可能被这个阴险毒辣的胡刺史下了毒手。他当过兵,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是一顶天立地的大唐男儿。可现在到了这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二位官爷,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有空自个到茶楼吃两碗茶!”

郑老大从身上摸出一串铜子,往看门的衙役手里一放,强装笑颜道:

“刚涛是草民妹夫,他家就在德化坊,草民有急事得当面对他说,还请二位官爷高抬贵手放我进去。”

俩看门的热手攥着冷铜子,相互递了个脸色。其中一人道:

“兄弟,不是我们哥俩难为你,刺史大人不让放进一个外人!老实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个刚木匠前几日就失踪了,他的幕僚职位也被刺史给取消了。听说你妹妹一家搬到金城关去了。哎,一个女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真的好可怜!”

“你说什么?”

郑老大一听这话,心想果不出所料,大事不妙!他赶紧向两个衙役抱拳,向他们打探消息:

“这么说我妹夫他——,他死了?!”

“额——呵呵,官家说他被山洪冲到了黄河里,你说还能活吗?”一个衙役说。

郑老大穷追不舍地问:

“那官家打捞出他的尸体了吗?”

“兄弟说笑是吧!”另一个衙役一边的嘴角往上一扬,八字胡的一边一翘,道,“河水深不可测,水中暗流涌动,蛟龙潜伏,何况水流日夜滚滚,一个人被卷进去,哪里还能看得见影子呢?”

郑老大呆若木鸡,俩守门的怕待久了被早起的胡刺史察觉,赶紧好言相劝,劝他去金城关安慰妹妹才是正事。

清晨的阳光向大地射出千万条耀眼的光芒,大路上的每一个土坎都清晰可见,路旁的野草上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可对于这些,郑老大一概视而不见,他的内心阴云密布暗无天日,他想不明白老天爷咋就对他郑家人如此不公。

郑老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金城关的。远远的,他的眼前出现了两座突厥人的毡帐。他一时间陷入五里云雾,昏昏沉沉不知道这是走到了哪儿。

直到大蕃犬发出沉闷的吠声,允儿妹妹从毡帐里探出头来的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骑着马来到了妹夫的江氏座驾车厂。

“大哥,你咋这么早来了,今儿个莫非是要赶早进城去?”

郑允儿有点惊讶地问,一边喝住狂吠的“二黑哥”,一边接过大哥手中的马缰绳帮他拴马。

“呃——嗯。”郑老大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仔细查看着允儿妹妹脸上的神情,试图从中窥见妹夫的下落。

郑允儿将大哥让进了自己住的毡帐,忙问道:

“大哥,咱娘还好?俩娃子都乖着么?”

郑老大稀里糊涂点点头,反过来问妹妹:

“允儿,妹夫刚涛呢?”

“他——,哦,他出远门替人家干活去了!”

郑允儿撒谎道。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