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鸠占鹊巢鹊飞了

江涛掐指算了算,今天该是砖坯进窑的第三天了。如果不出什么岔子的话,八道湾那八十孔砖窑应当已经点火,进入加速烘干砖坯阶段了。

七月初的金城,正午时分,地上仿佛要被烤焦似的。江涛在路边折了几根长满巴掌大阔叶的小树枝,编了个凉帽,往头上一扣,便快马加鞭直奔城外而去。

此时的郊野,静寂得如同夜半三更,一人一马驰骋在滚滚热浪之中。江涛心中不放心,决定先绕道到黄河边的大泥塘去瞧了一趟。

远远地,他就看见踩好的砖泥仍旧堆成了一座山,几十名苦力在顶着烈日提上木桶往上面洒水。他们将衣衫顶在头上,赤裸着黝黑的膀子。江涛向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孙师父他们临时调整了方案。

江涛下马抓了一把砖泥试了试,心想:不错,这土质本来就比较纯,再经过水泡、牛踩,人工反复作操,攥在手里细腻柔顺,是制坯的好料!

天气太热了,江涛顺便到黄河边的浅水滩里泡了个澡,不免又缅怀一番个人传奇的断代史,心中频添几重荒诞感。

他把自己泡在水里,只留脑袋探出水面,时而仰望炎炎烈日,时而眺望滔滔黄河,凉快得不想出来。这怎么行呢?一半的砖坯尚未进窑,孙师父一个人在八道湾指挥着那么多人干,自己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水塘子里泡澡!

江涛下了下决心,从水里站起身来,“噗通噗通”趟上岸。穿上粗布衣衫,靸起草鞋,在自己编的凉帽上加了些芦苇往头上一扣,还不忘在水里照个影。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打扮是个地地道道的山野村夫!

枣红马似乎对主人的凉帽特别感兴趣,抬头用嘴唇摩挲着。江涛摸了一把被烈日暴晒得出了汗的马耳朵,与它感同身受。他注视着枣红马的大眼睛,心疼地说:

“伙计,陪着江某人,让你也受了不少罪啊!”

枣红马摆摆头,好像在告诉他这算得了什么呢。

江涛将马牵到水塘边,弯腰掬了几掬水,替它也洗了把脸,自言自语: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才是好兄弟嘛。说着,他的“好兄弟”驮上了他,直奔往八道湾的捷径而去。

路过屯田大营,只见数百辆牛车整齐地摆放在营寨之外的平地上,牛们也在苦力们临时搭起来的凉棚下卧着歇息。营寨里静悄悄,江涛想,祁师父这会儿正在同数千苦力躲在帐篷的阴凉下休息,便没有再去打扰。

马不停蹄,总算又回到了大本营八道湾。

江涛身上仅有的一点水早就喝完了,既热又渴,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他不假思索,直冲进了孔武的帐篷。

帐篷里坐着三个人,孔二哥与孔二嫂,还有小嫂嫂索洛奴。三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写着“不爽”的字样。

“有水吗,孔二哥?”

江涛尴尬地问一声,孔武没吭声,只是伸手将水囊递给了他。

咕嘟咕嘟咕嘟,江涛一口气滗干了半囊水,摸摸肚皮尬笑道:

“孔二哥,你们一家人一言不发,这是咋的咧?”

话已出口,他才意识到这话里带有敏感词,赶紧捂住嘴。他在心里骂自己简直就是猪头一个,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孔二哥带来了个小嫂嫂索洛奴,二嫂不愿意,这还用多问!

果然不出所料,江涛这一说,孔二嫂可爆发了:

“他二叔,你说说这还是一家人吗?你二哥不言不喘就领来这么个狐妖,他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哪里把老孔家的祖宗放在眼里?就是纳妾,也得看看种气,你说——你说这是个甚么玩意!”

索洛奴一听“狐妖”瞬间泪奔,捂着脸委屈地冲出了帐篷。孔武瞅一眼娘子,转身冲出了帐篷,一把拽回了索洛奴。

“二嫂,你误会了。你有所不知——”

江涛想要开导开导孔二嫂,因为据他了解嫂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拦截了:\0

“他二叔,你别说了,我都晓得,是她救了你二哥的命!——你说这救了命的都要是得蓉来,那还不得憋了店!”

孔二嫂说着,委屈地哽咽了起来。

孔武堂堂大男儿,遇到这等事也是一筹莫展。你说要是在半道儿上遇到杀人越货的盗贼,他孔武定会吆喝一声,拔刀劈将过去;要是在两军阵前有人叫阵,他孔武也定会毫不犹豫主动请缨上马提枪杀他个天昏地暗。可面对两个女人,一妻一妾,他孔武竟沦为窝囊废!

江涛爱莫能助,只能开导劝说而已。

“哎呀呀,你们真是气煞人也!”

孔武急得在地上直跺脚,可一边娘子捂着脸抽噎,一边爱妾抱着头痛哭。你说这是嘛事!

“孔二嫂,二哥纳来小嫂嫂这事没事先跟你言喘,这确实是他的不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想,一个人身陷虎口,多凶险!要不是小嫂嫂相救,今日这里还哪里有二哥呢?”

江涛现身说法劝慰起孔二嫂,“二嫂若说胡姬是狐妖的话,那我岂不是早就倒了霉。相反,我家海棠与榴花倒十分贤淑。索洛奴小嫂嫂人很善良,对孔二哥好,还多才多艺,我看你们在一起挺好的,二嫂你就别吃醋了行不?”

孔二嫂听着江涛的话,没有搭理他。索洛奴抽泣着说:

“姊姊,您要是嫌弃奴家是狐妖,奴家这就回凉州去吧!”

孔武一听,急忙道:

“不可,你要是回凉州,曹仁惠那头恶狼能放过你吗?”

江涛赶紧搭话道:

“是啊,小嫂嫂救孔二哥那可是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的。要是这次不随孔二哥回来,小嫂嫂一定难逃恶人的毒手啊!”

孔二嫂猛地抬起头,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十分干脆地道:

“如此说来,只有我走,我没有招惹什么恶人,我不怕陷害,我成全你们!”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像个出征的勇士,义无反顾地出了帐篷,头也不回地朝河湾下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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