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孔校尉，别来无恙（三）
黑漆漆的树林里，杨雄与孔武相互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杨雄先开口问道：“孔武兄弟，你果真相信公子亮崽中的是突厥人的狼毒箭？”
“幸亏不是！”一提起这事，孔武至今心有余悸，“要不，我儿那条小命恐怕早就没了！”
“如此说来，是皇甫父子误诊了？”杨雄质疑道，“你说这怎么可能呢？皇甫老先生可是金城响当当的名医，什么病什么伤没见过，怎么会认错狼毒箭伤呢？就算他老眼昏花看走眼，他儿子也不会看错的呀！”
“这点杨大锅不要再怀疑了，皇甫老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孔武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他到底不怪怨皇甫父子，也从未怀疑过他们。他宁愿相信这是误诊，因为将伤情判断得严重些总比轻视耽搁要好些，况且亮崽的箭伤最终还是皇甫父子治愈的。
杨雄又问孔武：
“那么，你可知此番凉州之行是中了曹仁惠的调虎离山之计？”
就像关羽避讳提起夜走麦城之事，孔武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中了胡商曹仁惠的奸计夜赴凉州被扣押萨宝府之事。他恳求似的说：
“还请杨大锅别再提起此事！孔某惭愧，丢人啊！”
“哎，孔兄弟可千万莫要自责！”杨雄压低声音讲，“要不是有你此番凉州行，本帅的将计就计怎么得以成功呢？这下好了，不仅曹仁惠那只老狐狸露出了尾巴，受到了致命打击，而且还敲了山震了虎，逮住了马扎，真可谓一箭双雕——哦不，是一石三鸟啊！”
一箭双雕孔武能理解，可这一石三鸟他还是头一遭听，并不完全领会。
孔武道：“杨大锅如此一说我这心里倒能踏实些Ｙ嘿，您刚才说的‘一石三鸟’可真有意思！您真相信一块石头能打下来三只鸟？孔某看未必，就算靶子端，力道足，打下一只鸟，别的一定会被吓飞的！”
杨雄琢磨着他这话，心中甚是惊讶。他没想到孔武这样一个在自己看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竟然能有如此洞察与见底，而且还能这般含蓄隽永地表达哲思。孔武这番话让杨雄确确实实心中一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孔兄弟！”杨雄感慨道。
孔武并不理解杨雄所言，更不知此典故从何而来，只是隐隐觉得这是赞扬自己的话。他憨憨一笑，警惕地环视黑乎乎的树林子，将嘴凑近杨雄耳边道：
“杨大锅，咱可不能过于乐观，兄弟我这趟凉州之行还真收获不小！”
“莫非孔兄弟还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杨雄有些吃惊，他能感觉出孔武方才有什么重要线索不便说出。
“杨大锅方才说迟早要将曹仁惠逮回来，您可知道他的背景？”
杨雄不屑一顾道：“一个胡子能有什么背景？他的背景不就是凉州萨宝史盘陀！若不是碍于老朋友的颜面，本帅迟迟未动手，恐怕他曹仁惠早蹲大狱了！”
“杨大锅可知曹仁惠有个姊姊在宫里？”孔武将嘴凑到杨雄的耳边，压低声音问。
“你说甚么？这是在开国际玩笑吧！”
杨雄哪里会相信一个小喧商能有如此背景？若真如此，那曹仁惠怕早就鸡犬升天了吧！
“曹野那姬——当今圣上宠爱的粟特曹，您没听说过吗？”
“她？她可是圣上新宠的女子，确实是个胡姬！”杨雄惊诧地问，“孔兄弟的意思，她是曹仁惠的姊姊？”
“当然了！”
孔武这一点头，可真让杨雄心中有了不祥的预兆。他赶紧追问：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该不会是谣言吧！”
“杨大锅，此事千真万确！苏洛奴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说曹野那姬从前在凉州时同她关系很好！”
“苏洛奴是谁？”
“嗬，她——她就是史萨宝赠给兄弟我，带回来的胡姬啊！”
杨雄在暗夜中沉默了，半晌不言语。孔武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表情，但能够推测得到，此消息对于杨大锅而言绝非好消息。
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杨雄，孔武有一点点后悔。想了想，何不再告诉杨大锅一条利好消息呢？于是他赶紧开口道：
“杨大锅，兄弟此行还意外发现了一条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
杨雄轻轻咳嗽一声，不远处很快传来了郑老二的咳嗽声，他这才放心地让孔武讲。孔武问杨雄：
“大锅晓得曹仁惠那些个赃物从何而来？”
杨雄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回答：“当然是凉州那边！”
孔武在黑暗中晃晃大脑袋道：“在凉州地界没错，可凉州那么大，杨大锅您不想知道具体在哪里吗？”
“在哪里？老弟莫非知晓？！”
杨雄有些激动地问孔武。自从听了会州老伯的讲述之后，他一直想将那胡商的黑窝一锅端，可至今尚未摸清线索。
孔武将自己在和戎城同巩校尉交流的重要信息，以及商蕊姑娘一家在广武的遭遇向杨雄讲了一遍。
“啊呀，本帅这是踏破铁蹄无觅处，谁知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雄对孔武感激不已，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老弟，接下来看本帅的！噢，此时千万不可告诉别人！”杨雄嘱咐孔武道。
“大锅放心吧，此事只有我和三弟刚涛知晓，别人一概不知！”
孔武说着亦向杨雄郑重嘱托一件事，“兄弟我曾答应过商蕊姑娘要救出她的父亲，请大锅行动时言喘一声，以便兄弟能去解救出商蕊的父亲！”
“小事一桩！”
杨雄怎么也没想到孔武能够给他提供如此重要的线索，对他的信任自然加深了不少。他有些激动地说：
“多谢孔兄弟！你我兄弟若能拧成一条绳，一心为我大唐，何愁金城不固若金汤？”
“我孔武何尝不想守好金城要津，为我大唐效力！无奈——无奈金城关兵力太单薄！”
杨雄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别担心，先让扈狗蛋协助你，等八道湾砖场保卫任务结束，本帅一定想法子协调陇右节度府，让这五百士卒悉数留在兰州！往后，咱还要争取在兰州组建一支常备军！”
孔武心想，杨雄你想得倒美！一个小小的马场总管，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吗？\0
郑老二又咳嗽了一声。
“老弟，咱还是回到席上，本帅要再敬你几碗酒！”杨雄拽着孔武的胳膊，提高嗓门道，“哎，孔老弟何不将新纳的美姬唤来，给咱来一段乐舞，也好让兄弟们一睹芳容、饱饱耳福呢？”
孔武道：“这有何难，唤来便是！”
二人方要回去，只听得席上有清脆的弦乐悠悠响起。
“哎，怎么如此耳熟？”
孔武侧耳聆听，原来是索洛奴的箜篌之声。他哈哈大笑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是苏洛奴在弹奏箜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