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孔校尉，别来无恙（一）

州衙公厨的烟囱袅袅地吐了一整天烟圈，金城七月的天依旧湛蓝湛蓝。

盛夏的厨房热上加热，霍大厨却不敢有些许怠慢，因为自从胡刺史突然一病不起，这州衙的大凡小事暂且是王珩王参军说了算。遵照王参军的吩咐，霍大厨带领着一帮徒弟忙前忙后为杨总管置办着丰盛的庆功宴。

太阳落山前，霍大厨最新原创作品“黄焖十八香”即将出锅。

霍氏虽说在年初的刺史家宴上同那黄口小儿江涛战平，但他心中实在愤愤难平。要不是看在他是刺史大人重要幕僚的面子上，他早就给他难堪了。

低头不见抬头见，霍大厨发现姓江的并不热衷于做大厨抢自己的饭碗，成天跟着工部的大人们在州城营建的工地上忙乎。这半年下来，他对他的嫉恨竟慢慢消除了。

有时候，俩人甚至还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偷偷吃上两碗小酒，切磋切磋厨艺。说实在的，同那小子交流，还真能让人脑洞大开。就拿今天这“黄焖十八香”来说，他霍大厨在中间还吸收了江涛那套以“炒”为主做法中的一些小窍门呢！

霍大厨擦擦额头的汗，眯缝着眼瞅瞅夕阳，约摸着杨总管一行人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城门，便吩咐徒弟们准备盛放美味佳肴的各式餐具。

衙役们早就将门前的空地洒扫一番，搭起了几个四面透风的简易帐篷。每个帐篷里摆上了一个大方桌，周围摆了一圈方凳。霍大厨知道，这种新颖的聚餐方式，也是那个江木匠的鬼点子。

不大一会儿工夫，王参军即派人打前站捎来话。说杨总管果然不出所料胜了马扎，回来就要摆庆功宴，让厨子们准备随时上菜开席。

话说马扎在赛场上连发两箭故意犯规，实为舍命陪君子想与他杨雄同归于尽。杨雄一时既惊又恨，心中亦没守住规则，最终一箭置对方于死。他虽然不用对狡诈阴险的罪犯马扎负任何责任，但是心中仍闷闷不乐。

还好，孔武之子孔亮的出现让杨雄眼前一亮。一见面，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略带几分纯真的伶俐少年。牛刀小试，孺子可教，他认为孔亮是个习武的好坯子，便决定收他为徒。

报了汗血宝马的一箭之仇，过了一把跃马驰骋的瘾，还意外收了个心仪的徒儿，杨雄回城时心情又变得大好。他同州衙诸曹参军并驾齐驱，在郑老二等人的簇拥下，风风火火进了兰州城。

城里的百姓们早已不约而同列于马路两侧，夹道欢迎这位杨总管了。在大家眼中，杨总管就是圣上派来打压贪官污吏的大英雄。

因为自从那夜一场暴风骤雨后，城里突然来了这位神秘的杨总管。据知情人士透露，他赶着的几十辆马车满载着的除了亮晶晶的精盐，还有黄灿灿的铜子！

更有离奇者，说这位杨总管是天上派来的神仙，专擅降妖捉鬼，一夜之间就降服了衙门里的狐妖鬼魅。要不胡刺史怎么一夜到亮就病倒了，这是因为附在他身上的恶鬼被这位杨总管给剥离了，他当然也要元气大伤的啊。

杨总管降妖捉鬼的效果如何呢？百姓有目共睹。各地闹盐荒的情况第二日就没了，官盐供应充足，私盐一时绝迹，此为第一大效果。第二呢？几座城门正常开合，城门口关于突厥贼人袭扰的布告被撕掉了，人们不必再畏畏缩缩惴惴不安，该干啥的干啥，光明正大。

还有一件事也挺扑朔迷离的。前几日有官差还打着州县衙门的幌子，在城里乡下四处强行收缴铜锅铜器，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惶惶。百姓们前些年用来烧饭养家糊口的铁锅被官家查抄没收，说是要铸造兵器。这回倒好，换成了的铜锅，没想到又要被收缴，真不晓得该用什么锅煮饭！

更有甚者，连金城嘉福寺里那尊铜铸菩萨像，都被人瞄上了。要不是长老说出胡太太回来还要拜这尊佛，恐怕早就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强盗劫掠走了！

这么看来，杨雄鸠占鹊巢越俎代庖大快人心。

今日金城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亲眼目睹了这位杨总管一箭射死通缉犯马扎的英姿。谁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杨总管痛痛快快洗了个凉水澡，便入了席，大家伙也都跟着纷纷入席就坐，准备开宴。公厨前一派热闹，王参军一声吩咐，霍大厨便安排男女仆人们上菜了。

杨总管一个人占着俩位子，左看右看没见孔武的人影。

“哎，孔校尉呢？”

王参军赶忙问江涛道：

“刚木匠，看见孔校尉了吗？”

“没有啊！”

江涛心想，孔二哥不是送商蕊娘俩去找商萍姑娘了吗？都过了快一个时辰，早该送到了吧！难道是他忘记赴宴的事了吗？

他刚从板凳上起身要去找孔二哥，杨总管示意他坐下，道：

“刚木匠别去了，咱再等等！本帅知道他这人，言必信行必果说一不二，这会儿还没来说明还有甚么要紧的事没办完呐！”

桌子上摆满了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碧波荡漾的好酒也在面前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可是杨总管没动手，谁也不敢动手，大伙儿只好眼巴巴瞧着，偷偷咽着馋涎。人人心中都在埋怨着孔武。

录事参军王珩见这场面实在尴尬，瞅了瞅杨总管，小心翼翼地向他提议说：

“杨大人，您看，孔校尉或许真有啥事！要不，您还是先动箸吧，这肉凉了不好吃啊！”

大伙儿都等着杨总管下令开席，杨大总管却神闲气定，捋了捋大胡子，缓缓摇头道：

“主角没到，咱怎好开席呢？”

江涛第二次起身，请示说自己去看看，杨总管依旧坚持让他坐下。

不大一阵子，只见孔武气喘吁吁跑了来，身后还跟着扈狗蛋。江涛想，莫非孔二哥带着商蕊娘俩去商萍那里遇上了这姓扈的？

杨总管起身相迎，亲自安顿孔武坐在了自己身边，哈哈大笑道：

“孔校尉，别来无恙啊？”

孔武不知杨雄这话背后究竟是啥意思，只管气喘吁吁地回答：

“无恙，孔某无恙！”

如此天真的回答逗得满座皆笑，孔武一脸庄重斥责道：

“无恙就无恙，笑什么笑？难不成你们诅咒本校尉有恙！”

“不好意思，诸位久等！”\0

杨总管起身，默默端起面前的两碗美酒，转身缓缓泼在了地上。他神情忽然间变得凝重可怕，嘴里念叨着：

“今日宴席，看来他们俩来不了了！一位是尊贵的胡刺史，他病了，听说还病得不轻。还有一位，就是马扎，他死了，死于本帅的箭下，诸位有目共睹！”

江涛心想，姓杨的真狠，胡刺史还没死呢，他这不是恨不得他死吗？他瞄了一眼州衙诸曹的大人们，个个都目瞪口呆，除了史子鉴而外。

杨总管这奠酒仪式让许多人突然没有了食欲。

“啪——，啪——”

两只碗被摔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