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山神在上，请受土行孙一拜
秦皇汉武的萧萧马鸣早被风吹雨打散，秦砖汉瓦也被历史的尘埃深深掩埋。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开元十二年已然过半。
麦黄六月，黄河岸边，皋兰山下，唐砖在的故事正在上演……
初六日一早，天朗气清。卯正一刻时，大队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八道湾砖场开工仪式即将举行。
通往南山岔的山路十八弯上，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除了屯田边上原来的营帐可容纳三千多人之外，此番役夫们的营寨又增加一处，就在砖窑窑址所在的八道湾。昨日天黑之前，已有三千人搭建帐篷，驻扎于此。
从半夜到天亮，山路上火把连成一条长龙，蜿蜒数十里，蔚为壮观。驻扎于金城西郊屯田营地的三千壮丁，连同他们各自从家里赶来的牛车千辆，浩浩荡荡开进了通往南山岔的十八道弯，缓缓进驻到了八道湾砖场开阔的空地上。
在孔氏父子率领的五百野战军士兵与果县尉率领的两百州县军曹衙役的调度指挥下，六千多人被临时收编为十二个营，整齐列队。
其中十个营五千人自然分为十个方针。他们后面是两个营的赶车方阵，牛车排列整齐，不时有“哞哞”的声音发出。
阵容如此**的开工仪式，岂能不请地方长官前来参加？祁森早就替孙本方邀请了兰州刺史胡生河与五泉马场总管杨雄杨宏飞。
接下来，胡生河又请来了金城中兴观吕道长、庄严寺法素长老、嘉福寺法海长老等高僧大德。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派人从凉州城请来了一直不见了踪影的曹萨宝。白胜红身着道袍，也站在胡刺史身旁。
砖场开工，先得从开凿砖窑开始。而砖窑能否凿成功箍牢靠，可谓是控制性工程。孙本方作为大名鼎鼎的“土行孙”，琢磨了半辈子的土。他仿佛透视过这些山，认为凿洞不会有问题的。\0
卯正三刻，鼓声晃晃大作。司仪官的声音如同一条银蛇穿梭于大海之上：
“吉时已到——”
“请诸位大人上坛，祭拜天地诸神——”
“奏乐——敬献祭品——”
“化马——奠酒——焚香——”
全场气氛庄严肃穆，唯有千头牛仿佛望见祭拜仪式上摆了一个大大的牛头而表示强烈抗议，一时间哞哞声此起彼伏。还有几头牛禁不住连放数颗大屁，熏得赶车人使劲捂着鼻子眼，一脸的尴尬与无奈。
祭拜仪式正在进行中，突然，石大山跑到师父孙本方面前，悄悄告诉他说自己刚才到山梁上转了一圈，发现就在不远处有座山神庙。
孙本方神闲气定，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他轻轻一挥手，让徒弟先去下去。
“礼毕——”
“请大唐匠作少监孙本方训话——”
司仪官的声音这会儿又像一把长剑，柔韧的剑刃刺向了南山的峭壁，又被碰折返了回来，穿梭于的人群之中。
孙本方神情庄重，讲话言简意赅：
尊敬的诸位大人、高僧大德们、爷们儿后生们：
兰州州城营造，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此工程对加强我大唐内地同西域的联系有着重大而又深远的意义。朝廷要求本官三月之内务必烧制出三十万质量优良的城砖，本官深感责任重大，使命光荣！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说多了没用！接下来就看大伙儿的了，撸起你们的袖子，甩开你们的膀子，我亲爱的大唐勇士们！无论如何，咱得啃下这块硬骨头，不能让人耻笑咱，大伙说对不对呢？
孙某向大家保证，从今往后，我和大家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我的讲话完毕。
孙本方没有司仪官那样有穿透力的嗓音，他的讲话，只能喊一句，停好长一会儿，等下面的人从前到后一波波传了下去，再来喊第二句。
当孙本方的话全部传到六千多人的耳朵里，人山人海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突然起了波涛，大家齐声喊起了口号：
“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撸起袖子，甩开膀子！”
口号声重复了三遍，响彻云霄，人心为之振奋。胡刺史的心却跳得很快很猛烈，他看着一旁的孔武，生怕有人趁乱起哄。
孔武虽然站在土坛上，下边的五百军士却有人指挥，那人就是孔武的大后生孔亮。现在，孔武将这五百士卒交给儿子去统领，已经放心了。
“有请——胡刺史与杨总管——动土——”
司仪的声音拉得很长，传得很远，还在延续，道士们已经在坛上做起了法，几位方丈也不甘示弱，领着和尚们诵起了经文。
胡刺史与杨总管各扛一把镢头，朝着身后山崖狠狠地挖了下去……
开工仪式结束。
六千人马，兵分三路走，人分三班倒，开始了艰苦的奋战。
石大山领着师父孙本方与师兄江涛，朝着山梁上的山神庙走去。
走近一看，师徒三人才发现这山神庙并未废弃，还有人供奉香火。江涛心里十分纳闷：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谁人在此处盖了座山神庙？
“徒儿，拿出咱们的测绘图纸，瞧瞧第七窑的烟囱位置！”孙师父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虑。
江涛与石大山展开图纸，大吃一惊：
“师父，大事不妙，第七窑的烟囱位置就在这山神庙下面！”
孙师父用犀利的眼神瞅了他一下，道：
“别大惊小怪的了，待为师同山神商量商量再说！”
“师父太幽默了，”江涛心想，“一尊粗糙的泥塑，能交流吗？”
只见孙师父神色凝重，跪倒在泥塑前，他一边焚香，一边自言自语：
“山神爷啊山神爷，你怎么偏偏将地选在兄弟我开烟囱的地方了？人家都叫我‘土行孙’，你可知晓‘土行孙’是谁吗？”
石大山摸着大脑瓜，摇着头。他有些懵了，人称师父为“土行孙”，“孙”又是何方神圣，他怎么闻所未闻呢？
看着徒弟这副懵逼相，孙师父捋捋胡须，娓娓道来：
“徒儿，‘玉虚十二仙’的故事你可曾听说？他们是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太乙真人、灵宝大法师、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
孙本方扳着手指头数着这是二位神仙，一一念着他们的名号。石大山摇着头，好像在听天书。江涛却像突然记起来什么，打断师父的话：
“噢，师父，师父，徒弟记起了。您——噢，不是不是，‘土行孙’莫非就是惧留孙的大弟子？”
孙本方一脸惊诧，道：
“你怎么晓得？为师可是痴人说梦，这是为师曾经梦见的。不瞒你们说，世人并无此说法，‘土行孙’的外号其实也是为师自己杜撰的，意思就是‘在土上行走的姓孙之人’啊！”
江涛恍惚之间记起了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好像叫做什么《封神演义》，好像是一个被称为“大明”的朝代一位叫做许仲琳的读书人瞎编的，土行孙就是其中主角之一，他的师父也的确叫做惧留孙！
天机不可泄露，江涛欲说又忘了词。
傻乎乎地瞅着师父孙本方焚完了一炷香，听师父对着那头顶上的泥塑道：
“山神爷，俺老孙对不住你了，这回得请你搬家。山神在上，请受土行孙一拜！”
江涛与石大山觉得甚是荒唐可笑，只是默默随着师父朝那粗糙的泥人儿磕了头。
三人一转身，山下已经是一派热闹的劳动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