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不是砖家的专家（六）
半夜三更，蕃犬狂吠。
江涛凝神细听，河谷恰似有万马奔腾，其间夹杂着金属撞击之声。在静夜，在山间，愈加清晰可辨。
“师父，大山，你们快醒醒，山下有动静！”
他急忙叫醒师父和师弟石大山。
“你说啥？”师父猛地睁大眼睛。
“师父听，好像是战马！”
孙本方先是伸长脖颈子侧耳静听，接着索性将耳朵枕在地上辨别，他说：
“据师父初步判断，下面河谷有马队通过，至少百余骑。说不定这是夜间偷运货物的马帮！”
“我看不像，白天咱走过这河滩，并非什么交通要道啊！你说这会不会是吐蕃的骑兵要夜袭金城？”说着，江涛推了推一旁愣着的石大山， “大山，我看咱俩悄悄往前边去探探虚实，嗯？”
孙本方叹口气：“若是吐蕃夜袭，咱这么多心血可就白费喽！”
江涛手扶剑柄，石大山弹弹弹弓弦，二人下倒腰身蹑手蹑脚前去察看形势。蕃犬也狗仗人势，向前冲了，孙师父一声吆喝，将它叫住。
二人趴在土坎下，居高临下俯瞰河滩。
江涛差点叫出声来！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下，火把点点，银甲熠熠。一队铁骑，排成方阵。打头的将领将剑一挥，最前边的一对人马朝着这边上坡小路开了上来。看来他们已经发现这里有人。
石大山对大师兄说：
“我看这阵式，不像是吐蕃骑兵。要是他们，听到犬吠，早都杀将上来了！”
二师弟的判断有几分道理，可就算是大唐骑兵，他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总不会是什么传说中的天兵天将吧！
江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做个土实验，怎么就招来了大唐铁骑？
“大师兄，一会儿他们上来就来不及了，赶紧退回去想想办法吧！”
情况万分紧急，二人脚下生风，撤了回去，向师父汇报情况：
“师父，下面全是骑兵，身披银色甲胄，手持丈八长矛，布阵严整。有一队甲士正朝咱这边开上来了，大约有十几人！”
有人建议撤，保命要紧。石小玉和他们急了: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哪个胆小鬼就撤，反正我和大师兄不会走！”
孙师父一听小徒儿都临危不乱，如此刚毅果敢，深受鼓舞。他吼道:
“各位，今晚一个也甭想逃跑！听本官命令，站作一排，保护咱们的‘实验基地’！”
大家啥也没说，在洞穴门前迅速排成一字长蛇阵。谁也不知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就在此时，江涛看见小山坡上先是现出了火把映照下的矛尖，紧接着便是披着银盔的马头，最后是马背上全副武装的甲士，他们几乎武装到了牙齿。\0
这阵势，就连凶猛无比的蕃犬也退却了。孙师父吆喝一声，这畜生知趣地回来了。
大家屏息，空气仿佛凝固。
“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荒郊野岭，胆敢在这儿撒野？”
为首的骑士一伸手，向后面发出停下的指示，声如洪钟。
此人全身披甲，头戴甲胄，看不清楚相貌，唯有能看得出来的是身材看起来十分魁梧。江涛暗暗惊叹，此人这等身材，莫非是孔二哥的拜把兄弟？
来者不是吐蕃骑兵，孙师父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上前一步，抱拳道:
“请将军勘验，下官是大唐将作监将作少匠孙本方，奉命为兰州州城营建烧制城砖。只因工期吃紧，朝廷限三月之内烧出三十万城砖，万不得已这才同兄弟们连夜加班，做个实验。是否犯了禁忌，还请将军明示？”
那将领一听，哈哈大笑道:
“噢，原来是孙大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大伙一听，原来都是自己人，这才将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慢慢放了下来。
孙本方又问：
“敢问将军披甲执锐，率领铁骑，深更半夜，这是要去打仗吗？”
那将又爆出一阵朗笑，只不过罩在甲胄里，音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哈哈哈，孙大人真会说笑，太平盛世，哪有仗可打？”
孙本方也笑道：
“将军所言不差！我大唐铁骑横扫西域，万国来朝，天可汗威震寰宇；可吐蕃虎视眈眈，安西四镇反复易手，西域战事错综复杂瞬息万变啊！我泱泱天朝难道不需要居安思危？”
江涛一听孙师父这番话，真不相信出自一位搞土建的匠作口中，他对他频添几分钦佩。
那将领听了孙本方这番话，将手从明光铠的护腕里伸出，抱拳致意道：
“谁说隔行如隔山？方才听孙大人概论我大唐军事形势，小将自愧不如！失敬，失敬了！有空定要亲自拜访孙大人，同您探讨探讨军事形势，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孙本方赶紧自谦道：
“将军，下官不敢当真不敢当！”
石小玉向大师兄报告又一个时辰到了，江涛征询了师父的意见，便要带着大山掂量砖坯。那将一看，一挥手下令道：
“撤！”
身后有一位骑兵提醒那将：
“将军，他们在此处燃放狼粪，狼烟起，定会扰乱附近烽燧的信息，这可不是小事？”
江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自己的焚烧狼粪惹的祸。还好，有惊无险。只听那将笑道：
“误会，纯属误会，看来本帅小题大做了！”
他又转而向孙本方抱拳致歉道：
“孙大人见谅，惊扰众位了！”
孙本方回了礼，目送这队铁骑转身离去。
石小玉往灶膛里添了些硬柴，江涛与石大山又一次蹑手蹑脚进了洞穴，将第四块砖坯小心翼翼护送出来，放进加热的快速干燥室。
江涛问：
“多重？”
大山回答：
“五斤五两。”
庄严的搬砖坯子仪式结束了。江涛走出洞穴，拿起铁锹将狼粪铲到一边，向孙师父承认是自己焚烧狼粪的狼烟腾空而起，惊动了这些骑兵，请师父问责治罪。
孙师父只是轻轻一摆手，道：
“徒儿，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今日此事倒让为师看到了大唐的希望啊！——好了，大伙儿都睡吧！”
篝火红彤彤的，迎着微微的山风一明一暗，大家各回各位，不大一会儿鼾声四起。
同这辛勤劳作的人们的鼾声一同想起的，还有山中模仿鸡叫的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