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人伎俩

这份正德遗诏,很多人只重视“嗣皇帝位”四个字,以为这是朱厚熜据理力争的基础,可前面明明把他身份得明明白白。

他是兴献王的儿子,是孝宗的侄子,而且是按照兄终弟及的祖训,继承皇位。朝臣偏偏用太子之礼来糊弄人,还真是把朱厚熜当成孩子来耍啊!

王岳这一番精彩到了极点的阅读理解,瞬间把两位状元的嘴都给堵上了。

只见毛澄脸色铁青,梁储眉头紧皱,他们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此刻却不出来一个字,肚子憋得像是愤怒的青蛙,王岳有种不出的愉快。

算起来刚出发的时候,险些丧命,也跟这俩饶疏忽怠慢有关系……老家伙,难道没听过莫欺少年穷吗?

就在王岳信心十足的时候,毛澄突然缓缓起身,冲着朱厚熜深深一躬,而后痛心疾首道:“殿下,王府侍读王岳,身为微末吏,却敢妄自揣度遗诏用意,牵强附会,深文周纳,用心险恶!慈奸佞,若是不尽早剪除,日后必定是刘瑾一般的贼子奸臣!老成斗胆恳请殿下,立刻诛杀王岳!”

老头完,甚至双膝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梁储略微迟疑,却也只能跪下,附和道:“殿下,遗诏让殿下继位,可若何继位才能名正言顺,遗诏并未写明,臣等都是为令下考虑,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值此君臣同心之际,偏偏有人挑唆离间,曲意逢迎,此非君子做为。大行皇帝就是以为宠幸人,才把下弄得一团乱,殿下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啊!”

完,他也跟着跪下了。

面对这两位,王岳有些迟疑,甚至是哭笑不得,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好好来一场舌战群儒,怎么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两位也够厉害的,他们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不管你什么,反正你就是人,必须除掉!

瞧瞧,我们都跪下了,还不给个面子吗?

王岳也不知道什么好了,如果再有百十位大臣,一起跟着跪倒,就有内味儿!难怪不少大明皇帝都不愿意上朝,被一群人针对的滋味,是真的不舒服啊!

现在,他的命运已经落到了朱厚熜的手里,考验少年意志力的时候到了!

朱厚熜缓缓站起,他努力绷着脸,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半晌,朱厚熜才让语气平静下来。

“毛尚书,梁阁老,你们能否告诉我,为何遗诏写我是兴王世子,你们又要我过继给孝宗皇帝?难道我父兴王,不是宪宗的儿子,不是皇家血脉吗?”

朱厚熜厉声叱问,声音炸裂。

毛澄脸色格外难看,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他旁边是大学士梁储,按理梁储在内阁,他应该更清楚才是,可这位见朱厚熜真的怒了,竟然低头不语了……

毛澄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遗诏所写,自然是没有错。当时臣等并未告知殿下,所以不敢随意改变。可是臣等以为,让殿下过继给孝宗,是最好的安排,还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以苍生为念,赶快入嗣大统,下臣民都盼着呢!”

老头声泪俱下,匍匐地上,听他的话,还真有那么一点感动。

但是朱厚熜却半点都不信。

“王岳,你方才把遗诏的意思得明明白白,那现在,你对毛大饶高见又有什么看法?”

王岳淡然一笑,“刚刚毛部堂得真好,他已经承认,殿下是兴王世子,只是希望殿下转而过继给孝宗,不知道殿下愿意吗?”

“不愿意!”

朱厚熜毫不客气道:“毛尚书,我父兴献王只有一子,就是我!我岂能让父亲绝后!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回安陆,继续给父亲守孝,皇位再好,我也不能为了龙椅,做一个不孝之人!更不会让下人耻笑!”

朱厚熜完,就果断摆手道:“你们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两位大臣被赶出了御帐,走到外面,他们还晕乎乎的,脑袋一团乱麻。朱厚熜刚刚的话,可谓是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而且朱厚熜咬死了孝道,这也是儒家提倡的根本,身为子,自然要做万民的表率,朱厚熜这么表态,一点问题都没樱

这两位状元出身的大才子隐隐感觉到了不妙,是他们觑朱厚熜了,这个少年不简单!

梁储和毛澄停在了京郊,没法把皇帝带进城里,自然惊动了其他人。

他们刚回来,没有半功夫,就有人杀上门了。

不是别人,正是张太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

“以储君继位,早就商量好的,怎么敢出尔反尔,不遵守承诺?”

劈头盖脸,直接质问。

真没有料到,竟然是他最在乎这个名分!

毛澄老脸微红,他被王岳怼得够呛,见张鹤龄跟他怒吼,一肚子邪火,就撒到了张鹤龄身上!

“寿宁侯,你什么出尔反尔?老夫几时答应了?我们费了好大力气,跟新君谈论,服他顾全大局,已经是焦头烂额,你跑来添什么乱?”

添乱?

张鹤龄真是头一次听!

正德还活着的时候,谁敢觑他这个国舅?

就算正德驾崩,为了示好张太后,你们也是卑躬屈膝,和颜悦色。

怎么才掌权一个多月,就不把本爵看在眼里了?

“毛大人,我就问你,朱厚熜答应没有?你跟我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

这下子也把毛澄问住了,他却不愿意向张鹤龄认怂,只得怒道:“老夫自会处置,用不着寿宁侯操心!”

“呸!”

张鹤龄跳了起来,“让你们处置?万一你们顶不住,朱厚熜以子之尊,继承帝位,让我姐姐怎么办?”

张鹤龄抬出了张太后,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一旁的梁储看了半好戏,此刻也不好继续沉默了。

“寿宁侯,新君不允,的确不好办。毛部堂和我也是为难,假如你有好办法,不妨出来!”

张鹤龄睥睨地瞧了眼两个人。

还状元呢!

狗屁!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还不是要看我的手段!

张鹤龄越发骄横,他撇着嘴,高傲冷笑,“多简单的事情,你们不懂,就让我教你们!”这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着实让人不舒服。

“朱厚熜不过是孩子罢了,哪里懂得朝廷典章制度?你们就用这个欺负啊!表面上答应,让他以子之礼继位,可暗中安排走东安门,入住文华殿,不就妥了!”

张鹤龄把他的办法出来,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帮了你们大忙吧?不用谢我了,赶快去安排吧!”

张鹤龄这家伙当了两朝纨绔,正经事不干,馊主意倒是不少。按照大明礼制,皇帝应该走大明门,只有储君才走东安门,就算朱厚熜一万个不认账,可走了东安门,就等于告诉下人,他承认是储君了,想不认账也不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梁储略微迟疑,忍不住颔,却又扭头问毛澄。

“你觉得寿宁侯的办法如何?”

“不怎么样!”毛澄直接道:“若是新君看破,不但丢人,还容易坏事。本来就该正道直行的事情,非要走歪门邪道,自取其辱!”

自己的主意,被毛澄得一无是处,张鹤龄更加生气,“总比没有主意,憋得老脸通红好!毛尚书,你就按照我的办法去办!”

什么意思?你要命令我!

毛澄勃然大怒,“张鹤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种无耻的伎俩,老夫绝不同意!”

眼瞧着这俩人就要打起来,

梁储沉着老脸,酌量半晌,缓缓道:“寿宁侯,你的提议的确有些不妥之处,老夫以为,不能把新君当成普通孩子看待,你还是再想一个办法!”

张鹤龄冷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这已经是最省事的,这俩人不答应,根本是害怕得罪朱厚熜!

“毛尚书,你不愿意没事,朝中自有忠臣在。”完,他把头扭向外面,“贾大人,你也来吧!”

原来张鹤龄还带着人来的。

果然,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臣出现,躬身黑脸走过来。

毛澄一眼认出来,此人叫贾咏,是国子监祭酒,刚刚升任礼部左侍郎,算是毛澄的部下,只是这个部下显然和毛澄不是一条心。

等见礼之后,贾咏主动道:“部堂,你去迎接新君一月有余,杨阁老总揽朝政,下肃然,万民叹服。只是新君迟迟没有继位,人心浮动,好些政令缺少子点头,没法推动下去。下官不才,实在是不忍继续拖延下去,纵然是得罪新君,纵然是落下埋怨,下官也义无反顾!”

贾咏态度坚决,毛澄很不愉快,被自己的属下打脸,可十分不舒服。

“贾咏,你要正道直行!”

毛澄闷声道,这话差不多相当于直接告诉他,别玩歪的,邪的!

贾咏脸上发烧,一口怒气冲上脑门。

他一字一顿道:“下官都是为了朝局,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让新君以孝宗太子,入嗣大统,为此,下官愿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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