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下)

红烛,香炉,珠帘半卷。婚床,喜窗,美人红妆。赵戎再次揉了揉自己迷蒙的双眼。我,我是在梦里?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古典器物。屋内装饰繁琐,在烛光的照应下,明亮大气,但却都一个刺目的主题色——红!脚下的地毯是红色的,脚踩在上面仿佛陷入了一团晚霞。前方不远处小圆桌的桌布是红色的,桌布火红的流苏低垂至地面。四方墙上,木窗上,家具上是红色的囍字剪纸。最后,是屋内最里面的一张深红色的……婚床?床帘向两侧卷起,床内又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更别提床边坐着的那个暂时让他不敢去多看的红衣女子。赵戎突然惊奇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额,没跑了。他虽然是个母胎单身犬,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古代婚礼还是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的。嗯,看来自己估计是个新郎,所以说此时此刻我是在洞房?床旁那位盖红盖头的小姐姐是我的新娘?赵戎踉跄着站起身,伸手揉了揉脸。之前刚刚醒来坐在门旁的地上时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一起身便感到眩晕头痛,口干舌燥。赵戎低头找了找,果然,一只酒坛倒在地上,坛内还剩一些清澈的液体,倒映门外的明月,周围地上布满一块块水迹。难怪身上一股酒味。宿醉?他晃了晃头,转身移到门前,两只红灯笼悬挂廊下,周围似乎是一处庭院,晚风微凉,远方夜色如墨,断续传来几声虫鸣。赵戎抬头望去,明月高悬,暂时肉眼看不出和自己那个世界的月亮有啥区别。于是他便合上房门,回身步入房内。还是先搞清楚自己目前这具身体的情况吧。赵戎左右看了看,发现床附近有个精致的梳妆台,铜镜反射烛光正好照射到这个角度的自己的眼里,微微刺目。他忍不住又瞥了眼端坐在床上的嫁衣女子。之前自己闹的那些动静,她似乎都毫无反应,纹丝不动。女子婚服繁琐,但依旧遮不住她身形的纤瘦与高挑。全身唯一露在外部的,是那双交叠于腿上的玉手,芊细如雪,点抹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精致小巧,不知为何,这让他联想起小时候爱吃的一种雪糕。赵戎摇摇头,驱走这些奇怪的念头,向铜镜缓步走去。我睡前不是在熬夜写毕业论文吗?怎么一觉醒来到了这个地方?是清醒梦,还是拍戏恶作剧?该不会是穿越吧?这也太离谱了!这种事他只在网文或影视剧里见过,现实生活中谁会相信?况且他虽然是学人文专业的,爱好网文,喜欢幻想,但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碰到这种事,简直震撼三观。念头及此,赵戎已经走到了铜镜旁。他深吸一口气,侧身看向铜镜。镜中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青涩面孔。头戴一种爵弁形状的新郎帽子,黑发褐瞳,五官端正,脸庞消瘦,皮肤白净。这……这不是高中时代的我吗?自己变年轻了?赵戎惊奇地微微张开了嘴,看见镜中的那个少年也随之微张着嘴,终于才敢确认这就是现在的自己。似乎是被这张面孔唤醒了什么,渐渐地,一阵抽离感袭来,眩晕与头痛如同满月之夜的潮水,在他脑海中席卷,一波接一波。赵戎痛苦地抱头。“叮!”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轻响,他感觉脑海中凭空浮现出了一堆记忆碎片,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赵戎,字子瑜,十七岁,大楚王朝乾京人,从小随母亲寄居在乾京靖南公爵府,如今是国子监太学监生......这个世界的思想和文化方面有些类似于春秋战国时代,活跃繁盛,诸子百家彼此诘难,相互争鸣,盛况空前,而他就是一个儒家门生……“呵,倒是和我有些专业对口。”赵戎自嘲地想着。前世,他考上大学后,不顾父母反对,选择了自己感兴趣的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等临近毕业,才体会到这个专业有多难就业,不过,他也并不后悔。咦,这方天地竟然有超凡力量,他的母亲就是一位修士!是靖南公爵府四房的供奉,但已于三年前去世……他一边为母亲守孝一边刻苦读书。如今孝期已满,他要服从母亲当初的安排,嫁入靖南公爵府。没错,是“嫁入”……他要入赘给靖南公爵府的二小姐——赵灵妃。在他的记忆中,赵灵妃是老靖南公第四子唯一的孩子,且与其相似,从小父亲便不在身边,母亲在她幼时也撒手人寰。而他的母亲与赵灵妃的母亲关系极好,在后者离去后,便充当起赵灵妃的半个母亲,一直照顾她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赵戎在“阅读”完这段记忆后不禁想到。但是为何在想起她的名字时,脑海中便泛起一股复杂的负面情绪?厌烦,憎恨,不甘,羞耻,屈辱。“我靠,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咳咳,难不成是他反对封建礼教父母包办婚姻,渴望自由恋爱?不对!他本就是这方世界的儒家门生,恪守礼仪,注重孝道,甚至连母亲让他入赘他都遵从……等等,入赘!大量尘封的记忆在赵戎脑海中翻涌。他从小对修行不感兴趣,却痴迷儒家学问,渴望成为名儒,施展才智,辅助君王,治国安邦。但却在十二岁时被母亲强行安排要入赘赵府,虽然对方是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关系亲密,但深受儒家思想感染的他,无法接受自己要成为一个地位卑贱的赘婿的事实。在这方世界,赘婿的身份等同于奴婢,地位低下。即使是大楚王朝靖南公爵府的赘婿又如何?不还是低人一等,被同门嘲笑,仕途断绝,建功立业沦为泡影!他想不通一直痛爱自己的母亲为何执意要让自己入赘赵氏,但他难以反抗母亲之命,于是便只能把愤慨和埋怨发泄到赵灵妃身上。都怨你,你从小就和我抢母亲,母亲一直迁就你、更疼爱你也就罢了,毕竟我是兄长,可以让着你,但现在竟然还要让我做你的赘婿?奇耻大辱!于是二人在十二岁订婚之后,关系便逐渐恶化。三年前,母亲逝世,赵戎入国子监,戴孝读书;赵灵妃一袭素衣去往一个叫紫气阁的地方修行,依稀听说后来又去了别处。如今三年已过,赵灵妃归来,二人如期成婚。至于醒来为何躺在门旁的地上……嘶,头好痛,自己这是喝了多少酒?……赵戎揉了揉太阳穴,大体消化完了这些记忆。他愣愣的看着铜镜里的年轻面孔,这些记忆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黄粱一梦,大梦初醒?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赵戎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转身向婚床上的嫁衣女子走去。等来到床前,他发现女子交叠于腿上的玉手似乎在用力攥着什么东西,几条彩色的丝带从玉指间露出。赵戎微微抬眼。盯着隔绝二人的红盖头看了会儿。刚要抬起手,突然顿了顿,左右瞧了瞧,果不其然,在床边一张矮桌上摆放着一只系着红缎带的玉如意。他拿起玉如意,轻轻揭开了红盖头。一霎那。他摒住了呼吸。只见伊人凤冠霞帔,盘发流苏。眉如远山含黛,眼如一汪秋水,鬓如浮云,肤若桃花含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俊眉修眼,冰肌玉骨,文彩精华,见之忘俗!赵戎曾在网络上见过很多明星网红的精修照片,什么“四千年一见的美人”,什么“古典气质美女”,本以为自己早已经阅尽千帆,没想到重生一次,所见第一人竟是如此人间绝色!最最撩赵戎心弦的,是她左边那只秋水长眸下,一颗淡褐色的泪痣,不仅没有破坏红颜的精致,反而给人一种楚楚动人之感,冲淡了冷淡的气质。如此伊人,我见犹怜。他突然身子感觉有些燥热……“青君。”赵戎鬼使神差般轻轻念道。红烛下,赵灵妃微微一颤。两只玉手攥的更紧了。她继续低垂着眼睑,不去看他,但小巧的耳朵和修长的颈脖确宛若涂抹了胭脂一般,嫣红如血。不知是因为这声许久未听人念过的闺名,还是因为身前那人赤裸裸的注视。又是一阵宁静,气氛开始变的有些旖旎。终于,嫁衣女子忍不住先打破沉默,玉唇轻吐,声音空灵冷清,仿若千年霜雪,却又带着一丝颤音。“玉……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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