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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映红(四)

“本宫无碍,些许疾,有劳侍郎挂心。”秦宛月抬眸,只见秦桓脸上笑意温润,眼中却满是嘲讽森冷,像极了十年前寒江一夜。秦宛月心中一凛,瞳孔登时不可抑制地骤缩一下,就听秦桓又温声道:

“殿下面色有些差,还是尽快回馆安歇的好。”

谭丞相亦随声附和,秦宛月紧紧抓桩竹的手腕,缓缓微笑,看向北宁王:“本宫还得回去用药,先行一步了。王爷请便,告辞。”随即回身上辇,北宁王等人让出路径,看着步辇离去,秦桓站在众人身后,温润的笑容渐渐散去,眸中尽是深不可测的意味。

待到了宣和门,南瑜卫队早已齐齐候在宫门外,为首领队恭请秦宛月易辇登车,寒竹则依次打赏众宫人,又另给了锦华一个荷包,是殿下赏陵官的。锦华收在袖中,恭送秦宛月离去。待举步回到紫宸殿,却见戏台已空,原来戏已唱完,寿宴将尽了。

寿宴告终,众女眷起身谢宴,分列两旁,宇文凤当先,几名王妃随后,缓步离殿。甫一出了宫院,宇文凤就连命宫人宣杨兰陵至清祥宫,又让人留住玉长清,稍后传见。宇文婧穆云苏等人见她脚下跃跃,无意发问,便由她告辞快步往清祥宫去了。

略略问了杨兰陵几句话,拐着弯儿打听出洛琴斋的喜恶习惯爱好,宇文凤心下大为满意,重重赏了庆班,命人好生送出宫。她抿口茶润了润嗓子,就见玉长清被宫女引着进到正殿。宇文凤清退宫人,将她让到上座,笑意盈眸道:

“玉姐,上次你救了汨凰一命,本宫感激不尽,想着必得将姐请来当面致谢,何况玉老院首曾多次救护四皇兄,才央母后给姐也补送一份宴贴。姐今日玩得可还高兴?宫人们可有照顾不周之处?”

“多谢殿下,臣女尽忻很。”玉长清见宇文凤平易可亲,也放松些许,“不知汨公子伤势恢复得如何?已经……送回去了么?”

“送回去了。”宇文凤并不想继续下去,道:“回宫后,本宫又请令祖父看了看,老大人救治得很好,姐不愧是医道世家之人啊!”

“殿下谬赞了,臣女不过觉着有意思,才求了父亲教授医道,所学尔尔,比不得父亲和祖父的。”玉长清赧笑着,宇文凤见状心生艳羡,道:

“能得生父亲自传授,何其幸运!定是倾囊传授,毫无藏私吧?本宫也见过玉大人几面,真好脾气,对你一定很疼爱,从未有过责骂吧?”

玉长清笑了,道:“殿下此言差矣,父亲平日对臣女极好,但臣女若犯错,该训责还是训责的……”

“你也会被训责吗?连你这样好性情的都无法避免?”宇文凤先是愕然,随后摇头长叹:“你好好儿的为什么非得吵呢?心平气和些不好吗?”

玉长清微愣,随即道:“殿下,训责并非吵啊,况且父亲的都是为臣女好,谁家父母不是拿儿女百般宝贝着,又寄予厚望?”

宇文凤呵呵一笑,“不尽然吧?父皇对本宫,对皇兄……算了,不了。”

“……陛下应该还是疼爱殿下的……”玉长清委婉着,又道:“臣女记得,祖父也责备过父亲几次,完也就忘了……年前父亲请命去北疆,祖母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北疆?!”宇文凤蹙眉,“我竟不知你父亲去北疆了,为何而去?”

“北疆疫情传散,当地医官上报太医院,父亲焦虑,亲自向皇上请命,年前走的……之前听闻北疆疫情十分凶险,父亲纵然会医,但也不可草率大意,万一,万一……不怪乎祖母大怒,父亲走后祖父也忧心忡忡……”

宇文凤正喝茶,闻言手腕一僵:北疆疫情,已经严重到需太医院院使亲赴处理的境地了么?!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慌乱。

“不过好在佑庇护,开春是疫情大有起色基本平定,祖父二月底父亲便已启程回返,想来不日便能到京了。”

宇文凤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眸一笑:“既如此,你无需过分担忧,你祖父母也尽可放宽心了。”她望望窗外,道:“时候不早了,你母亲应该还在宫门等着,我就不留你了……来,我送送你。”

玉长清忙起身,衣袂拂过坐垫,只听呛啷一声脆响,两人皆吓了一跳,见是一枚荷包被拂落在地,玉长清俯身捡起掸掸尘灰,连声道:“这是殿下的罢?好险好险,玉坠没碎,殿下千万要收好了。”

宇文凤诧异道:“不是我的,本宫从不带荷包。不是你的吗?”

“不是啊,臣女绣的花样多是药草,不是这荷花的……”玉长清跟宇文凤面面相觑,一齐翻看一遍,宇文凤恍然:

“我知道了,定是陵姑娘的,方才本宫召她来了几句话,想是那阵儿落下的。你看,兰花玉坠,十三莲瓣,一定是她!”她正要收进袖中,转念一想,递给玉长清,歉笑道:“还得麻烦你得闲时送去芳菲坊罢,我……不好去那一带,没的又生事。对了,阿远就住在那附近吧?可让他去,倒还顺路。”

玉长清应下,心收好,宇文凤同她出了清祥宫,直目送到人影不见,方百无聊赖地踱回殿前。她倚定廊柱看着宫院出神,日影缓逝,忽旋身进殿,不一时换回骑装,迈步径自出了清祥宫门,往御苑行去。

夕照沉西,她拾级来到雨花阁上,凭栏遥望。碧水溶金相仿,粼波起伏,风扫皱榖,西望金光灿烂,半边已是红霞万条,花枝残红与霞云相应,瑰丽夺目。宇文凤迎风而立,脑后抹额飘带随风轻曳,眸中映满璀璨的金辉,这是她第一次沉下心来,静静地观赏,等待晚阳西落。她一边惊叹着落日恢宏的气势,忽然从心底深处觉到一股忧伤,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如此感怀从何而来。

晚风卷起几许残花,拂过水面,拂过宇文凤,微凉的感觉使她一凛,恍然回神,只见原先光点闪烁的瑞海已经黯淡下去,树木间的玲珑楼阁渐渐被暗影吞噬,夕阳悄然而逝,唯余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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