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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二)

众人都在闲聊着打发时间,等待七公主驾到。过了一刻,寂静的径尽头,从树影间闪出一个雪蓝的人影,慢慢走进宫院,是一个姗姗迟来的年轻姐,身边紧随一个俏生生的丫环。她好像没看见院中这群贵妇贤媛,管自走到一旁树荫下,和那丫环悄声低语。

沈梦华被她吸引住,定睛细看,她吟吟含笑的两眼如同梅蕊中白雪,清明澄澈,无半分杂质。沈梦华有意上前搭话,又怕搅扰了人家兴头,正犹豫着,忽见那边路上又绕出三五个姐,似是一家姊妹,一水儿的玉钗花钿桂红衣裙。一个问:“姑母都前往青晖殿了,七公主怎么还没来?”另一个年少的撇嘴道:“七公主行事逾矩多得去了,晚来些算什么?”为首的蹙眉瞪她们一眼,走到树下对那姐微笑见礼:“这位妹妹,打搅了。”

姐早在这几人出现时便闭了口,假作看花。见有人过来,她从容福身但笑不语,搭话的紫衣姐亦柔笑着道:“我们姐妹是杜国公家的。我是长女,这是二妹,这是三妹,这是表妹。敢问姐尊府是——”

“我姓玉,家祖父是太医院玉院首。”

杜三姐听罢冷笑道:“长姐,不是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才能入宫赴宴吗?这五品太医的孙女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是怕来客有闪失,传太医赶不来,放这儿应急的?”

“三妹!”两名姐姐同时低声喝道。玉长清不气不恼,仍是柔和地笑着道:

“三姐,赴宴的多是贵客,怎会有闪失?何况今日是七殿下生辰,三姐这种话,传到他人耳中,怕是不好。”

“我姑姑是恬妃娘娘,谁敢多言!”

玉长清一愣,遂道:“三姐方才所倒也有点道理,想是殿下知道三姐性情急躁,容易上火,特意宣我进宫照应的。三姐,待开宴后可千万少喝酒,平日多吃些清心去燥的膳食。如今热,万一上火,没准就伤了心脉动了气穴了。”

“放肆!”三姐大怒,却被两个姐姐制住,二姐硬是将她拽走,长姐自向玉长清深施一礼,满含歉意道:

“都怪母亲惯坏了妹!我在此给玉姐赔不是了,还望玉姐切莫往心里去。”

“大姐多虑了,三姐到底还,真率直。”玉长清笑着亦还一礼,见长姐回身离去,那表妹也呆呆讷讷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掌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扭头看着丫环抱怨道:“唉,香枳,什么时候开宴啊?我能不能现在回去?现在就走,到家还来得及带倩儿去买书。”

“那也得先找着夫人啊……”香枳跷首往人群里张望,“真是,刚才那三姐得没错,七殿下好好儿的做什么请咱们?”

“我还想知道呢。”

两人一言一语话间,玉长清注意到对面戏台旁边有位夫人,手里牵着个女孩,身边立着一名丫环,一直往这边张望。玉长清被看得不好意思,赧红了脸微微一笑,便见那夫人弯腰向女孩了些什么,女孩立刻撒腿跑到她跟前,抿唇一笑:

“我方才听着,姐姐可是姓玉?”

玉长清笑着俯身道:“是啊,你是谁家的姐?叫什么?”

“我姓秦,名唤如月,父亲是礼部侍郎。”孩子歪着头,两眼弯弯似新月,手指轻轻摸着玉长清袖口上绣着的兰纹。玉长清又笑了,问:

“秦如月,可是宛如月华的如月?”她细细端详一番,笑道:“果然皎皎无尘,侍郎一定很疼你吧?”

秦如月的眼睫忽闪两下,淡黑的眸子如同裹了一层轻雾,咬唇轻道:“‘明月皎皎兮露无尘,御风揽星兮谪仙人’,如月素来愚昧,有负父亲厚望,实在当不起姐姐夸赞。”

玉长清一时怔住,但见对面沈梦华已缓步走过来,轻叫声“玉姐”,玉长清含笑见礼,回眸继续倾听秦如月的问话。沈梦华看着女儿开怀的笑颜,隐隐觉得心中酸痛,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女儿这么开心了。

秦如月很快就紧紧拽着玉长清,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眼中尽是亲近依赖,沈梦华只静静含笑看两人话。这时,一名青袍女官昂首进院,高声道:“殿下和诸位王妃已经起驾,请诸位夫人姐入席。”

玉长清轻声和秦如月约好稍后再见,又别过不知所措的沈梦华,赶上前叫住一个圆脸宫女,笑问道:“这位姐姐,我是玉太医的家眷,不知——”

“您就是玉姐?”宫女颔首,领她往末席走,口中道:“原本殿下想将姐安排到头席,皇后娘娘因有碍宫规,循例将姐列在末席,姐莫往心里去,宫规终究不可违啊。”

玉长清并未有丝毫失落不满,吟吟笑道:“七殿下过于抬爱,我反倒生受不起。末席就很好,离戏台近,待会儿看戏还清楚。”

宫女不禁一笑,略放下些矜持,“今日这戏班也是殿下钦点入宫的,听闻名气极大,姐若爱戏文,可得仔细听听,别错失这大好机会。”

话间,她已将玉长清引到坐席,恭身退下。玉夫人早已安坐,玉长清紧贴着母亲坐下,笑容越发明媚,问:“母亲,您没碰上什么人吧?可有刨根究底的?”

玉夫人温柔捋着女儿鬓边碎发,慈爱道:“没有,我只你父亲是寻常官吏,不足一提,也没人穷究。”

“还是母亲聪明,一两拨千斤。”玉长清笑吟吟地跟玉夫人咬着耳朵,“母亲,您过会儿该咱们去敬献寿礼时,礼官报名,那些贵人们能惊异成什么样子?”

母女笑间,院中女眷纷纷入席,周围平静下来,放眼看去,人人正襟危坐,先前的热闹如同幻觉。

“七殿下、晋王妃、端王妃、北宁王妃到!——”

随着女官高呼,一大群金装玉裹的宫女簇拥着四人出现在白石长道上。晋王妃、北宁王妃宇文婧一左一右,中间便是宇文凤。纵使霓裳华裙,高梳云鬟,她仍是一派傲然,目不斜视地大步走上紫宸殿,挥袖旋身在正中位子坐下,挑眉一盼,右边一桌坐了穆云苏,旁边宇文婧,左边则孤零零一个晋王妃,一旁席位空摆杯盘,座上没人。宇文凤正待要问,锦华走上殿来恭声道:“殿下,诸位女眷都齐了,只剩璇玥公主,要等么?”

宇文凤淡淡扫一眼阶下花团锦簇的女宾,道:“她们不是都要挨个儿上来给本宫祝寿么?先祝罢,完事若还未来,再开宴也不迟。”

从皇亲开始,众人依次上殿贺寿,宇文凤无聊地坐在案后,跟自己打赌释闷:这一家会送什么?玩器还是首饰?目前只有两件事值得期待,一件自然是璇玥公主。庆王为之大兴土木不惜人力,连睿夫人都劝不动,宇文凤很好奇此人究竟有何等风采;另一件便是杨兰陵为首的庆班献戏。洛琴斋对他这个弟子极为称赏,一想到马上就能听见那绝妙曲音,宇文凤只觉心头焦躁消散不少。

上殿贺寿的不知换了几波,贺礼无一不是珍奇异品,宇文凤皆敷衍地应答着看两眼。她定力本不甚好,时候一长更是无聊,她强忍住打哈欠,揉着眼睛往殿下看去,迎着日光又走上一位夫人,身边领着一个女孩,这孩子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眸中沉郁落寞脸上心事重重的神情却远非一个垂髫幼童所能樱宇文凤来了兴趣,微微坐直,忽见宫门处宝光流动,拥进一众宫人,引领内侍走到殿前,高声唱诵:

“启禀七殿下,南瑜璇玥公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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