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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记得回家

十月。

宝华的病情确诊为蛇信子藤中毒。

对症下药的诊治,令其情况大有好转,隐有发声的迹象。于是陆昭大喜,很快便通知顾家,亲自将顾芸接回了府。

赵子遇从千秋口中,得知了此事,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而她转入刑部的调令,也在几天后直接送来了陆府,叫她即刻至刑部应卯。

“还未恭喜你。”陆仲安伸手将手里的信函递给她,满目冷淡:“终于可以重温旧梦了不是?”

懒得理他,赵子遇微微皱眉,接过信函扫了一眼。

给她安排的职位,竟然是督捕司的录事。督捕司是高远全权负责,其录事大抵为刑部侍郎的随侍。就连住宿也给她安排在了丞相府。

此举,无疑是要她寸步不离的跟着高远了。

不过香枝的下落,一直没有线索。若是能宿在丞相府,兴许也不是坏事。

思索片刻,赵子遇折上手里的信函,放进袖袋,准备出门去刑部。

还没刚转身,陆仲安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天黑之前,记得回家。”

赵子遇愕然,回头看他。

他却没看她,冷着一张脸,垂眸打量茶案上的仙鹤铜香座。拉着她的手也飞快地松开,负在身后。

这还是她认识的狗东西吗?

赵子遇看了他一会,忽然坏心四起,走到他面前遮住仙鹤铜香座,偏要他看着自己:“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陆仲安冷漠地别开脸:“休要胡说。”

“好,我胡说。”赵子遇勾唇,转身就走:“那我不回来了。”

不回来?又不回来?

陆仲安沉了语气:“你敢?”

“我敢不敢,你不知道?”

被噎的一滞,陆仲安忽然冷静下来,他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拢,不慌不忙地问:“你在查香枝的身份?”

她现在的精力,除了查十二年前的事,就是找寻香枝的下落。赵子遇点点头,看他一眼:“若能找出香枝的下落,或许烟柳也不算枉死,不知道御史台愿不愿意帮忙探查此人?”

“还用你说。”陆仲安漠然:“这么久了,若还未查出些线索,如何对得起御史台的牌匾。”

御史台也在查香枝?

赵子遇颇为惊讶,连忙问:“是不是在丞相府?”

陆仲安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神情,无不是再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烟柳之死,绝没有那么简单。若是陆中丞能告知香枝的身份……”

“烟柳?”陆仲安突然打断她,语气极为生硬,似乎被踩了尾巴,冷冷道:“烟柳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

赵子遇一怔,定定望向他。

什么意思?难道他也知道了烟柳被害的真相?

但是怎么会呢,若他知道烟柳是被高远所杀,怎么可能任由这起案件潦草盖棺。御史台纠的就是百官,立即上折子弹劾高远才是他的一贯作风。

除非……他没有证据。

“你什么意思?”赵子遇试探着问。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这是当时高远回答她的话,现在陆仲安用同样的话回答她。

“你偷听我们说话?”赵子遇恍然,皱眉瞧他。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又听到何时?难不成是她指证高远的时候,他也听到了?

陆仲安嗤笑:“偷听?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偷人?”

偷……偷人?

“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凶手了罢。承天门由顾统领把手,严丝合缝,绝不可能混入外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犯罪,凶手必定是内部人。而高远那日,领巡防司的兵,守得就是前殿到西堂的窄道。加上烟柳唱完《杨柳枝》后,高远也从宴席间离开。找宝华时,他不在。烟柳遇刺,他也不在。排除掉所有无法完美犯罪的人,凶手昭然若揭,不是么?”

看来他不知道熟铜气味的事情。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没有揭发高远了,确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他没有证据。

昭然若揭……不能当做证据。

“你明明知道他是凶手,却只字不提。”陆仲安冷眼看她,唇边牵起嘲弄的笑意:“你这样处心积虑的人,也能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宁可包庇他,宁可看他人枉死?”

如果伤人者换做是他,她还能默不作声?说不定会恶狠狠地揪出他,当众痛揭他的恶行,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反正她的心慈手软,向来没有给过他。

“我包庇不了谁。”赵子遇平静地回答:“若他有罪,自然会有律令惩罚。”

是,有罪,但没有证据。当真是冠冕堂皇的紧。

“你还真会替他说话。”陆仲安背过身,走到茶案边坐下。

“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面对无辜,也下得去狠手时,他的身边于你,便再无安宁可言。”

“安不安宁,对我来说,早就无所谓了罢。”赵子遇不以为意,她只惦记香枝的下落,转身就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可陆仲安还是没有告诉她的意思,双唇紧抿,漆黑的瞳仁凉丝丝的。

揣摩了一会他的意思,赵子遇决定先开口:“陆中丞要是告诉我香枝的身份,我今天就早早回来,保证不在外面留宿,怎么样?”

这话果然奏了效,陆仲安眼睫轻动,终于重新看向她:“就只是今天?”

赵子遇想了想:“那明……明天我也回来?”

“不够。我要你今后的每一天都按时回家。”陆仲安淡淡道:“你换不换?”

赵子遇搁在茶案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望着他看了一会,眼睛里是复杂纷繁的神色,他看不明白。

“我不限制你的出行,是不想束缚你。你以什么身份在外,我也不追究。我只希望我的赵氏娘子昏时归家,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罢?”

等了一会,看着她还呆呆望着自己,默不作声。陆仲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长这么大,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他想得到的东西,也从未如此让步过。

要是以前,他宁可打碎,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喜欢的东西经别人的手,哪怕一下都不行。他会把她锁在深深的庭院里,绝不让外人嗅到她的馨香。

可她是一棵能够拨开云雾的楠木,不是微小柔弱的兰花,又怎会委身于深深庭院?四面高墙遮挡阳光,狭小局促的土壤只会令她日渐衰竭,枯萎凋零。

他不愿看到这一幕,所以千万克制,违背心意,也要后退一步。

然而,他的这一切,对面前这个人,似乎什么都不是。她默然看着自己丢盔弃甲,说不定早在心里笑话他千万遍。

“罢了。”他漠然起身,扭头往内殿走:“你走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再去看她,大步离开。鸦青底色上的云纹,随着他的脚步,流光般散开。

然而还没走进内殿,袖子微拂,一只小手就抓在了他的掌心里,凉凉的,纤细柔软的质地。

“我跟你换。”

她的声音水波不兴,却好似牵了晚间的荷风,浅浅淡淡的幽微,缓慢又坚定:“你说昏时,我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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