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等卿归
“皇兄，那批黑衣人能查出是何身份吗？”
帐内，只余几人，其余侍从婢女全被萧亦铮叫出，经过刚刚一番动静，他此刻也已冷静下来，细想之下，就发现这次刺杀来的蹊跷。
“身上很是干净发现不了什么，不过，我与他们交手之时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萧亦轩之前也怀疑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不敢确定，他偏头看向江离，问道：“阿离，你觉得呢？”
正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江离冷不丁被问道啊了一声，愣愣地转头，“黑衣人啊。”想了一想，“我觉得有两拨人。”
“两拨？刺杀你们的和到西营放火的难道不是一批人？”江昊闻言疑惑问道，他一直怀疑这些人的目的不是正和他们也不是陛下，如今如果是两拨人的话？
江离见他一脸疑惑凝重，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一批刺客里既有西狄的人也有罗刹门的人。”
“当初交手之时虽然蒙着面，但他们习惯的方式早已暴露了身份，之前我们和罗刹门的人交过手，这批人里绝对有他们的人，西狄的人我就不太确定了。”
“我想应该没错，他们虽然拿着长剑，但明显不是他们习惯的兵刃，交手之中还会不自觉地用上弯刀的方式，父亲应该也和这批人交过手，他与西狄交战数年，一问便可知晓。”萧亦轩看向他，萧亦铮点了点头，不一会儿萧亦轩便带着萧暮过来了。
“皇叔。”萧亦铮叫了一声，急切地开口询问，“这刺客可是西狄人？”
萧暮叹了叹气，他刚从西营过来，心中正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想到这西狄更是气急，狠狠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这西狄蛮人竟敢如此放肆，公然闯入皇家猎场来行刺！”
几人听了也是心中气愤不已，谁曾想大庆会落到如斯境地，想当初大庆是已多势不可挡的气势镇压四方，无一国敢犯，现在一个西狄就能将西狄大庆边境搅的不得安宁，战火纷飞。
“罗刹门门主之前在朝堂上还说过不插手朝堂事务，今天又让人来行刺，这江湖子还真是不可信！”萧亦铮沉着脸，如今西狄、罗刹门都敢来皇家猎场行刺，下次岂不是要直接去皇宫杀了他这个皇帝了！
“罗刹门？他们已经和西狄联手了？这西狄是如何做到的？”萧暮知罗刹门门主是个厉害的角色，向来不肯与几个国家合作，这西狄怎有手段把这人拉入阵营！
江昊几人心中疑惑，心中知那素刹公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也不能在他们面前为人说什么。
这事细想之下，也不知牵扯了多少人进来，刚入朝的学子就这样死去，不仅仅是没了与南远候对抗的人脉，更是吓住了那些想要为朝效力的人，面对如此惨烈的下场，又有几人肯站出来与他们一起如履薄冰挽救这腐朽的朝堂。
江离观察着几个人的神色，几欲开口又犹豫不决，这话若是说出来怕是雪上加霜。
“阿离，怎么了？有话要说？”
萧亦轩一眼看见她那犹犹豫豫的模样，直接开口。
“嗯，我也不敢肯定，说出来恐怕有些不妥。”江离看着萧亦铮说道，她想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会如何做，她可没忘记之前这位陛下还说要让她入朝为官的！
“无妨，江小姐尽管直说。”
江离微微挑眉，“皇家猎场周边的布防是阿轩一手安排的，绝不会有这么大的疏忽，而这批刺客行事极其干脆果断，先冲着我和阿轩而来，借以调走兵力，后又极其迅速地找到西营纵火，还能轻松地守在一旁防止有人逃出火海。而就是如此敲，除了萧将军的兵再无人前去营救，要说无人在暗中调控……”
“所以江小姐怀疑谁在背后行事？”萧亦铮认真思索着，觉得的确有道理，顺着问下去。
江离张了张口，吐出三个令几人都不轻松的字。
“南远候。”
“萧戎即便权势再大，也不能同时把西狄和罗刹门都纳为己用吧？”
江离轻笑了一声，“萧伯伯，这个南远候不一定是把西狄和罗刹门纳为己用，这三者之间关系绝不简单，彼此之间，谁受谁控制还不得而知呢！”
“再说了，西狄最直接的目的其实是陛下您，可这次他们的目标却是我和阿轩还有西营，而我们不正好是南远候的敌人吗？”
气氛随着话落又沉重起来，之前只有南远候要对付，这今天他就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西狄，罗刹门，南远候，哪一方都不是如今的他们能轻易对抗的，更遑论三者联合在一起。
帐外端着托案的萧卫雅默默地听完了帐内的对话，也同里面一般沉默着，许久，终于转身仿佛没有来过。
果然，这一切还太早。
安稳无忧地做大庆的长公主？她终究不能如宁和那样。
江离听到一丝动静几步向前撩开帘子，只看到一抹浅紫宫装的背影匆匆离开。
“怎么回事？”几人一惊，没想到有人在外面。
“好像是昭和公主。”她对这个昭和公主很有印象，就真的如同百姓口中那般端庄优雅，皇室长公主的风范半点不缺，也是像宋姐姐那般温柔不会让人讨厌起来的人。
只是，宋长清……
想到那人心中颇不是滋味，明明是要好的姐妹，她却能那般狠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昭和！”
萧亦铮缓缓叹了口气，怎么是皇姐呢！希望她没有听到多少吧，不然依着她的性子又要替我谋划了。
“既然是昭和公主那就无妨，只是这事要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就不得而知了。”
“江小姐，朕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情况以及至此，朕不得不说。”萧亦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着江离认真地开口。
“江小姐，朕想请你入朝为官，助朕一臂之力。”
江离愣了一愣，看着这位天子如此认真严肃地样子突然感到不太真实，这位陛下竟然真的想让她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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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萧暮有些吃惊，这女子入朝可不是小事！
“这件事朕已考虑了许久，虽说大庆不许女子涉政，可今时非同往日，朝野上下各自结党营私，费了大工夫把民间人杰招至京城，却落的这样的局面。江小姐是有大智慧的人，若是能入朝定能帮助大庆重焕生机。”
你哪里来的自信啊，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不得不说这个皇帝想法大胆也能发现朝政弊端，态度也好，招纳贤士，放在前些年定是个好皇帝，可惜生在了这么个时候，母后，皇叔，大臣，没有一个是把他放在眼里的，有心无力最是无奈，不过，他倒是不懈怠。
江离心中暗叹，看着认真的皇帝，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件事来。
“陛下，民女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旦民女入朝，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与质疑声断不会少，而江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绝不是好时机。”
“再说了，太后娘娘可是一纸婚约就把民女许给了宋家，如此说来，民女可算得上是太后那边的人了。”江离自嘲地笑了笑，满是讽刺。
这种尴尬的局面，她什么都做不了，虽说她决定了和阿轩一同踏上这条路，可不代表她就愿意事事为这位皇帝着想。
空口的承诺，谁都可以说，她要冒的风险必须得有值得的收益才行。
萧亦铮显然没想到还有婚约这一回事，即便江家想要置身事外，可还是有人想方设法地拉江家入水。
江府不蹚浑水，江昊也一早表明了态度只会为朝效力，他当初只把江茗香纳入后宫可万万没料到江离会突然回京，他更没料到太后动作会这般快，这般迅猛，如今这等局面不上不下，卡在中间，进不能退无路。
“什么时候陛下能把这莫须有的婚约给取消了，民女也就能无所畏惧地站在朝堂上了！”江离轻轻笑了笑，好心建议。
“江小姐，放心，此事朕会想办法解决。”萧亦铮认真对着江离说道。
“那我就等陛下的好消息了。”
稍作整顿之后，一队人便打马回城，不同来时，一队人马中萦绕的尽是沉闷低颓的气氛，不少人开始惶惶不安，这京城近一年来太过不平了。
这偌大的皇城究竟在暗处酝酿着什么，无人得知，愈添惶恐。
随着秋猎的提前结束，皇帝遇刺、官员被烧的消息便在皇城不胫而走，有心压也压不住，路旁的百姓看着回京的队伍或多或少的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以前，边境战争再怎么频发，离这些京城的百姓终究还是太远，远不及这短短一年来的动乱惊心。
马车里，江离撩开帘子一角看着路旁百姓脸上的神情心绪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亦轩也顺着往外看了看，微叹了口气，这些百姓总是最无辜的人。
盯着身旁人沉静下去的侧脸，突然开口，“阿离，方才你那般说，心里怕是不舒服吧。”
摆出那样的姿态说着那样的话，岂是阿离所愿。
江离收回视线看向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她那般说也不过是想要寻一个最为有力的帮手来帮她解除了这桩婚事，这件事不解决，就会有数不清的线纠缠在她身上。
“阿离，别多想。”萧亦轩伸手轻握住她置于膝上的手，微凉，轻颤，一如他所想。
“你没必要和陛下客气，说起来他要唤我一声皇兄，日后也会唤你一声皇嫂，于公于私，他都该做这些的。”
“阿轩……”江离低下头，忽然有些不敢看他，此刻，那双平日里总是淡漠的眸子仿佛盛了满眼温柔，就好像那些被她忽略过去的日日夜夜，悄无声息地包裹了她整个人。
“既然收下了萧府的东西，便是我们萧家的一份子，你从来不是一个人，现在，往后，都一如既往。”萧亦轩认真地把低下头的人给掰到了眼前，轻轻抵额，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几乎全部在他怀里的人，不让她有丝毫机会逃避。
“知道吗？”
江离闭了闭眼，耳边悄悄红了一片，小声回答，“知道了。”
萧亦轩这才稍稍松开她，左手仍圈在她腰间，得到肯定回答的他心满意足，也不再担心，总之，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江离被他圈着一时有些不习惯，悄悄地往马车边上挪着，以前从来也未觉得阿轩身上有这么难以忽视的气势，还是这马车太小了？
江离一边走神一边弄着自己的小动作，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人低下头来看她的动作。
“阿离。”
“阿轩。”江离冲他笑了笑，停住了继续往外挪动的动作。
“你要习惯。”萧亦轩也微微勾起了嘴角，极小极小的弧度，被江离正好捕捉到。
“阿轩，你刚刚笑了。”还是她从未见过的笑，那般温柔，那般动人，就那样一个微小的弧度怎么会让她感觉如此心动呢！
萧亦轩这回是真的无奈地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傻阿离，说什么呢！”
“真的，你以前都没有这样笑过的。”江离却是无比认真地拉着萧亦轩说道。
在无名山的日子总是有些枯燥乏味的，这个时候她就会蹲在一旁看他和师父的动作和神情，算是打发时间的小嗜好，还有将近十年，她也从没见阿轩笑的这样好看过。
总是很稳重的他，也不曾有过大的情绪变化，她这发觉他舒朗的五官在笑起来后会这般好看，比起那些个世家公子，公卿王爷也差不到哪里去好吗！
“阿轩，以后不许对着其他人这样笑！”
萧亦轩看着眼前眼珠乱转的人就知道她又在胡乱想东西了，不防她突然严肃地拉着他开口说了那样一句话。
“我想其他人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萧亦轩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后没有机会会看到其他人还能这样笑，便肯定地开口。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干脆一把撩开帘子下车。
萧亦轩也跟着人一块下了马车，看着面前属于自己的白色身影，极轻极轻地又笑了笑。
少了的东西终又回到他身边了。
两人这边刚下马车便看到前方皇帝的马车内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离脚步一滞，不由回头看他，“阿轩，长公主她……”
有些担忧地看着那抹紫色身影，无论是在市井百姓口中还是在阿轩口中，这位昭和公主都过于聪慧了，如果她那时在帐外听到了那些话，想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此刻她又出现在陛下马车内，不会想要把自己作为筹码来为陛下赢得助力吧！
“皇姐，作为萧氏长公主，不愧此身了。”萧亦轩微微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力，这大庆皇室已经沦落到一位公主都不能安心地做一位公主了。
“要去问问陛下吗？”江离偏头问他。
“嗯。”
“陛下。”
江离上前走到萧亦铮身边，“民女有一事想问。”
萧亦铮看了看萧亦轩，微微点头，“去御书房吧。”
御书房，萧亦铮坐在桌前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不久之前的画面又在脑海中回转。
“陛下，可有办法解除江小姐与宋府的婚约？”
“皇姐……”马车里，萧亦铮看着面前突然要求与他共乘一辆马车的萧卫雅，欲言又止。
他隐隐觉得他不能过多谈及此事，否则以皇姐的性子，又要日日担心了。
萧卫雅心中一紧，微微捏紧了藏于袖中的手，看来，如今局势并未好转。
闭了闭眼，低头盯着身上繁复精致的宫装，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萧亦铮，“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即便江小姐愿意为皇家效力，我们也绝不能让她顶着一个宋家未婚妻的身份。”
“朕，知晓。”萧亦铮无力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他又怎会不知这样的举措对江离，对皇兄，甚至对整个江家都是多么无情而又自私。
可如今的事实就是他拿一切都没办法！
终于无力地垂下了头，狠狠握拳砸向身下的木板，这一刻，这位年轻的陛下才敢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发泄一丝压抑已久的心情。
萧卫雅偏头不愿看他，任他发泄着。
马车缓缓驶动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那些撵在地面上的吱呀声不动声色悄悄压过各自的心，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说到底，她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在拼命挣扎的人，永远也比不得那些被庇护宠溺的天真的人，她这一生又还能怎么样呢？！
“陛下，赐婚吧。”萧卫雅看向低垂着头的人，缓缓开口。
萧亦铮闻言猛地抬头看她，下一瞬立马沉下了脸色，“不行，朕还不需要让皇姐牺牲至此。”
“听我说，铮儿。”萧卫雅勾起嘴角，温柔地笑着，轻轻安抚他，对这个几乎是自己照看大的弟弟，她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当初父皇走时，嘱咐她要好好保护他，为他挡下后宫的利刃，这么多年他却是太过坚强，总不愿她插手，想着自己一人抗下这些，可她又怎么忍心！
她终究不如萧卫嫣，有自己母后可以依赖，作为皇室的公主没有人敢委屈她，可她不能任性的，她做不到看着自己唯一的嫡亲弟弟束手无策。
身为皇家女儿，自由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奢望。
“你需要更多的势力，需要更多人站在你身边，我一介女子，不及江小姐那般为你解决朝堂之事，你皇姐我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皇姐，你无须………”萧亦铮怎会看她就这样把自己一辈子的生活就这样交出去。
“陛下！”萧卫雅大声叫他，认真看向他。
萧亦铮同样不肯退让，两人对峙起来，谁也不肯相让。
到最后，他们谁也没能劝服谁，终是不疾而终。
两人看着如此无力悔恼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那长公主真的是想要做些什么了。
“陛下，昭和公主她……”江离试探地问道。
“皇姐她想让朕赐婚。”萧亦铮闻言半晌才开口，语气沉重，一点也不愿面对这个听起来就无奈的提议。
赐婚？
江离倒真的有些意外，不想昭和公主竟能如此，为国为民，无愧为萧姓。
她倒不如这位昭和公主，她怎么也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嫁去宋府，自此和阿轩只余师兄妹的关系。
想来人总有意难平、心难定，也想自己能一笑心宽，把万千琐事看清，可终究是不堪其重，不忍放手。
只是，昭和她真的一笑心宽，把自己置之度外了吗？
皇室之人，看来风光无限，实则又是多么无奈又可悲的身份呢，在这宫墙之内，又有几人是心甘情愿待在这。
换做她是昭和，她又会怎么做呢？
江离看着窗外，心思也飘远，总觉得外面的天终归是要好一些的，只是，如今她自己还没能走出泥淖，这宫墙困住的人她也是只能叹息一声，无力再做什么。
半晌，江离转头回神，看着那无力的皇帝问道：“昭和公主，她自己选的是？”
“皇姐她，决意要嫁入王府。”萧亦铮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一直低着头，像是不肯面对。
“那个皇商王家？可王家家主不是已有正妻！”江离惊讶道，这个王家的确是现下最好的选择，只是，王令景，如今王家的掌权人可是已有正妻，听说还极疼爱妻子，如果赐婚给他，真的能拉拢王家吗？
“皇姐她说，为妾也无妨，她嫁入王家，无论做妻还是做妾都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没什么不同呢？做妾，在那远离皇宫的府宅中，不知要被怎么对待。
“那王家的意思是？王家虽是皇商，可终究是一介商人，怕是不会愿意牵扯进这朝堂的争斗中来吧。”
“我和敬之提过此事，他是愿意支持陛下的。”一旁的萧亦轩开口道。
江离有些意外，不想他这么快就和王家联系上了，这样一来，王家的事就不是问题了，这昭和公主……
“可若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南远候还有其他势力，怕是不会轻易放过王家的吧，王家作为皇商，掌握着除皇室之外几乎全大庆的财力，不会没有人动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