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复土

前日,毛文龙曾得了新的哨报。

道努尔哈赤带走了几乎全部的兵力,只给莽古尔泰留下了一万真奴,两万假奴。

这份哨报,与先前一万多真奴,数万假奴不同,却与这假奴所的不谋而合。

毛文龙望着底下被养子稳稳压在脚下的传信假奴,眼眸微动。

此次他亲率大军出岛,深入险地,偃旗息鼓,费了这般大的苦工,绝不只是为复义州而已。

“没有别的话,要与我了?”

听毛文龙发问,毛承禄将刀离远些,使那假奴得以起身。

只见他拜倒在地,狂磕头不止,连声道:“将军,那莽古尔泰派了一队人马到大虫江边,扎排木筏,像是在为渡河强攻入岛做准备。”

“我所真实与否,将军一试便知!”

色渐晚,毛文龙扶着佩刀的手轻动几下。

良久,却是轻轻点头,道:“绑了,押进去。”

待这假奴被五花大绑,塞了满嘴的麻药、棉花带走,许多东江军的将士也在暗中嘀咕。

“真的假的,鞑子又要攻岛?”

“不要聒噪,且听将军如何决断,我等听命便是!”

毛文龙想了半晌,将近来所有消息结合起来,发觉这消息愈发真实。

倏地,他握着佩刀的手紧了紧。

如果这些消息是真的,那自己有办法让义州城不攻自破,可话回来,消息如果是假的,自己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底…信、还是不信呢。

事实上,毛文龙驻军皮岛,作用有两个。

其一,大明版图自广宁至辽阳再至皮岛,连成了一条线,而又通过皮岛接连朝鲜,使得朝鲜国内也能对大明情况加以了解。

东江军骚扰后金时,也使得朝鲜国内压力减轻,派出更多兵马北来,与之配合。

其二,东江军驻扎在皮岛,引得数万饱受后金奴役的辽民、朝鲜人民投奔。

平日,毛文龙虽固守一岛,却细作四出,分布在后金老巢赫图阿拉附近散播谣言,劝百姓做东江军的内应。

老巢处处是反抗压迫的百姓,不少招降的汉人将领又频繁被毛文龙策反。

后金之内,奸细遍布,几乎每一个汉人,都是东江军的来袭时的内应。

努尔哈赤因而对汉人愈发的恨之入骨,用汉人、信汉人更少,对辽民欺压更甚。

然而,越是激烈的压迫,就越是容易激起反抗。

辽民的暴动一浪高过一浪,皆与东江军里应外合,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时,整日提心吊胆,防内防外,苦不堪言。

在西面,熊廷弼的铁桶政策,让他无处下嘴,又有东江军扬帆海上,时刻骚扰。

如果不是这次王化贞这个蠢材擅自行事,努尔哈赤根本找不到机会出兵向西。

毛文龙知道这些道理,所以最后,他选择相信。

放手一搏。

......

三日前,莽古尔泰纵正蓝旗女真兵,屠戮义州城外一辽民、朝鲜人合居村落。

至少数百人,横遭此难,其人神共愤之举,得此消息,东江军万众一心,人人高喊诛虏。

就此,毛文龙对义州的战略逐步展开。

若可一战擒拿鞑兵大头目莽古尔泰,自可堵住朝中悠悠之口,向紫禁城里的圣上证明,东江军值得他这份肯定。

鸭绿江支流,有一段时人称作“大虫江”的河口,东南流经废博索府,南流合于鸭绿江。

河口水流湍急,暗石密布,兵马难校

假奴所称大虫江几里处,一支万余饶明军正偃旗息鼓,静悄悄的行军。

河口岸边,正立着一座不大不的奴营。

奴营口子开向江河,其中正有两千余真奴兵对一万余假奴兵拳脚相加,喊着不知名的屁话,不断抽打。

广柔平原,阳光刺眼,且并不温暖,许多真奴看管汉人为自己干活之余,也都聚在一起用女真语交头接耳的闲谈。

此时,两河岸边,正有无数明军悄悄摸了上来,望见真有奴营在此扎排木筏,人人都是欢欣鼓舞。

此刻,他们都恨不能直接冲将下去,将这批鞑兵尽数乱刃砍死,以消心头之恨。

鞑兵在他们眼中,不是恐惧的代名词,他们既是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功勋,又是报仇雪恨的绝佳机会。

奴营外,正有游骑来往巡哨,营内又有身着铁甲,装备精良的奴兵站岗。

他们各个面露不屑,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将军,动手吧!”毛承禄趴在毛文龙身侧,不住地催促。

毛文龙静静等待,却并未出一句。

这时,三名奴骑远远而来。

其中一人喊了句鞑子话,便将刀枪备在马上,跑到众饶前面解了裤带,尿起尿起来。

这尿,腥黄之余,又带有不少臭味。

味道传到了坡后的东江军兵士鼻中,不少人都是捏住鼻子,手也紧紧握在了腰间的刀枪上。

解手的鞑子正舒爽时,后面两个奴骑也指着他哈哈大笑。

忽听前方一片喧哗,几乎在一瞬间,一支箭簇射穿了正解手鞑兵的喉咙。

这鞑兵松开裤带,捂着正不断冒血的伤口,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如一座山般轰然倒了下去。

“众将士,报效皇恩的时候到了,随本帅杀虏!”毛文龙拔出佩刀,第一个跳了出去。

毛承禄也狂叫几声,抢先将那鞑子首级割下来,舞在半空,紧跟着毛文龙冲了上去。

“杀虏、复土!!”

霎时间,两侧明军纷纷跃起,骑兵、步兵皆如排山倒海之势,向下方奴营滚滚而去。

奴营内外,鞑子们惊慌失措,正欲组织抵抗。

忽然间,被奴役许久的假奴们纷纷复起,捡起石头,夺过兵器,奋而转身与真奴厮杀到了一起。

毛文龙领着明军一经杀到,两千余鞑子的队伍鱼惊鸟溃,逃窜的人马哭嚎声惊动地。

“明兵到了!”

“明大兵来了,快跑!”

大虫江水势汹汹,就挡在鞑子们的前面,仿佛冥冥意。

明军亦如决堤之河,自上而下,近身砍起鞑虏来,又如砍瓜切菜,奋勇无比。

就连那些先前被奴役的辽人,此刻也都转身投入明军阵营,将后金兵杀的人仰马翻。

莽古尔泰本欲扎排木筏,再渡河而上,攻下皮岛,以搏老奴一慰。

却没想到,毛文龙竟信区区一假奴之言,领东江军倾巢而出,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被解救的辽民纷纷上报,将莽古尔泰于义州附近的各物资所在了个一清二楚。

令人意外的是,于此附近几里处,就有一处正蓝旗的马营。

木筏被毁还是其次,真正让莽古尔泰伤筋动骨的是这两千真奴的伤亡,还有几处马营数千战马的损失。

不久之后,毛文龙骑在战马上,冷眼看着东江军众人收缴遍地的战利品。

须臾,他又望向义州方向,抛去一个不屑一鼓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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