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审
第二一早，林未侍卫果然跑来请李陌一一起去百里村，昨晚李陌一是趴着睡的，起来后这身上更疼了，有心想推辞不去，又想了想继续和李元丰摆摊替人写信字挣几个钱也是无益，林未侍卫人也还不错，若是不去他肯定很难交差，不如忍痛陪他走一趟，这般想完，李陌一终于还是咬着牙忍着痛跟他去了。
百里村位于安丘县西北方约三十里处，李陌一和林未侍卫走得比较慢，路上花了将近两个多时辰，走久了李陌一的身上反而不疼了，至少不去在意的时候已经忘了疼。
命案发生在百里村商人张珏家，林未侍卫早已熟门熟路，带着李陌一径直来到张珏家门前，张珏家院围墙高耸正门大开，听到林未侍卫的话声，一个叫马威的年轻侍卫走出来查看，见到两茹点头，转首唤道：“头儿，林未和那书生来了。”
“嘿嘿，郭大哥，有什么新发现么？”林未笑着上前问。
郭陪堂走了出来，望着李陌一淡淡地笑：“书生你来了，听林未你想来现场看看，虽然这不太合规矩，不过倒也可以一试，这件事你知我们知，今后不可在外头乱，我若是听到什么风声……”
这家伙还装蒜呢，明明是他让林未侍卫请李陌一前来的，李陌一也不拆穿，嘻嘻一笑，“我身上还疼着呢，郭陪堂你放心，不想挨板子了，口严的很。”
郭陪堂点点头，又：“你进入现场之后行动得分外心，不得触碰现场任何东西，有什么疑问就问，有什么发现也要立即告诉我……”
警告一通之后郭陪堂带着李陌一进入张家宅院，一边走一边介绍：“张珏媳妇死在自己卧榻上，仰面朝躺着，双目不闭，脖子上有掐痕，舌骨断裂，仵作断定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有没有现场照……”李陌一猛地住口，有些想当然了，咳了一声，“找到什么异常的东西没有？”
郭陪堂答：“没有，张珏媳妇衣裳凌乱，发现有侵凡迹象，仵作怀疑衣物是事后凶手给她套上的……”
郭陪堂继续：“……当时家中物什丢了满地，我们基本上没有动过。”
郭陪堂把李陌一领进了张家的卧室。
随即:“张珏是十一月一日出的门，当时还有人亲眼见到张氏在门口相送，过得几日，张珏做生意回来才发现妻子已经断气在床上，尸首都已经冰冷了，张珏那几的行踪经查证没有问题，我们怀疑是镇里的泼皮无赖汉乘张珏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而入，侵凡张氏，事后掐死了张氏又抢劫了家中钱财，镇上几个有嫌疑的泼皮汉都曾经被提审过，不过一直没有证据，宋大人不准动大刑，因此一直无人肯认罪。”
李陌一第一次亲临案发现场，进屋后鼻子里立刻嗅到一股子臭味，心知那是尸臭，心跳骤然加快。不敢多想，他的目光在房间内里四下游走起来。
正如郭陪堂所，房间内果然很乱，屏风被推倒，白帐被扯落，古董花瓶被打落在地，圆木椅子也折了一脚落在墙角，檀香的木柜敞开，衣裳被翻得满地都是。
郭陪堂见李陌一望着柜子出神，又提供了一条线索：“张珏报案时，柜子里本来有一个首饰盒，里边装着不少金银首饰，他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李陌一没有回答他，又走到床前看了看，尸首早已经被搬走，床上被褥凌乱，连床单都被带走了，除了在褥子上看到一滩发黄的水迹外，只余扑鼻的尸臭。
李陌一掩鼻退开，“张家看样子不穷，家里可有什么下人丫鬟？”
郭陪堂：“原先是有一个老妈子看门的，不过在张珏离家前一刚好被辞退了。”
李陌一眉毛一挑，“这么巧？？有谁人知道这事，找过那个老妈子问话吗？”
不知不觉李陌一已经主导了现场，林未侍卫闻言抢着答：“找过，我还亲自问过呐，那老妈子也姓张，是村北三里外张家庄人，她那夜里张老爷跟夫人在房里吵架，第二早晨她在院子里见到张珏的时候，张珏还在气头上，因为她前一没有劈够当日的柴禾，把她劈头盖脸的大骂了一顿，正巧隔壁的王大婶来约她下午去村东头看大戏，张珏更加生气，当即就把她赶走了。”
“那老妈子走之前有没有见过张氏？”李陌一问：“她有没有听到张珏和夫人在吵什么没有？”
林未侍卫抓了抓脑袋，摇了摇头：“她主子家的事她不敢偷听，张珏他们吵架的时候声音也不大，所以她不晓得，至于早上见没见张氏……好像是没有提过……应该没见过吧。”
郭陪堂望着李陌一沉声：“你怀疑张珏？就算老妈子没见着，张珏离家当日有人证实可是看见过张氏的。”
李陌一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可疑而已，看看别处再，林未侍卫，你去找那张妈子确认一下，辞捅日她见到张氏没有？像这样使用多年已经有感情的老仆人不会辞退就辞湍，至少张氏也该出面劝挽留一下才对吧？”
“嗯，我这就去！”林未侍卫答应着飞奔出去。
李陌一又：“郭陪堂，是谁人在张珏离家之日见过张氏的？也请传唤过来让我问几句。”
郭陪堂带了两个侍卫过来查案，一个侍卫匆匆离去传唤某人，另一个侍卫，这时忍不住问：“先生，你还是怀疑张珏？”
“嗯，首先排除报案者本身的嫌疑是有必要的。”李陌一。
那侍卫反驳：“可张珏没有作案时间啊！”
李陌一微微一笑，“所以要先问个清楚呀，乘他们还没回来，我先给你们这个现场的几个疑点……”
在两人期盼的目光中，李陌一走了几步，指着花瓶的碎片：“这房间之凌乱，首先是从这个古董花瓶开始的……”
“哦？”郭陪堂望着满地的瓷碎片，皱眉不语。
“古董花瓶在卧榻之前摔碎，碎片撒散向四周，花瓶碎片分部很广，被其他倒下的家具压住不少，这明古董花瓶碎裂在前，其他家具随后倒下，这才造成家具压住碎片的景象，你们看看这凌乱的房间，其中的猫腻显而易见……”
李陌一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缓步走起来，嘴里缓缓地：“某时某刻某人坐在卧榻沿边，他呆了片刻，突然挥手砸碎了古董花瓶，再回手将白帐子扯下，然后抓起床脚的矮凳掷出砸倒了屋内的屏风……”
李陌一一边走一边用手手比，所居然与现场情形一模一样，郭陪堂和另一个侍卫听得目瞪口呆，两眼随着李陌一比划越睁越大。
但见李陌一来到那个衣柜前，手捏下巴想了想，“嗯……凶手很聪明，不过却仍有疏忽之处，这个入室抢劫的现场显然是伪造的，张氏身子羸弱，又一人在家，凶犯轻易便可制服她，哪里会弄得跟世界大战似的……还有，若是抢劫，凶手为徐不翻找张氏的梳妆台却直奔衣柜？”
顿了顿，”除非凶手很清楚张家藏宝之地……”
李陌一沉思起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抢劫？……为财？……张珏平日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郭陪堂默然点点头。
李陌一若有所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里面没啥看的了，我们到外头去瞧瞧。”
李陌一掩鼻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长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四下张望起来，又：“张家的墙很高啊，外人怕不那么容易爬进来吧？对了，张家的老妈子住的是哪间房？”
那名侍卫指了指大门南侧靠墙的一个屋舍，李陌一走过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张家宅子院北侧是一个柴房和紧挨着的简陋茅房，正对面就是正房，正房左边还有一间偏房，南侧则是一间库房以及张老妈子的屋，李陌一发现这时候偏房上了锁，遂问：“郭陪堂，你们可检查过这个偏房？”
郭陪堂：“没有，这门一直锁着，一来我们觉得张珏没有作案时间，二来检查这个房间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张珏这间屋子唯有亲友来到访时才开启，平时都是锁着的，于是我们就没有查看。”
李陌一仔细看了看门上挂着的铜锁，锁头上的确有不少积灰，但是令李陌一眼前一亮的是锁眼上那一块似乎曾经被擦拭过，因此积灰只有薄薄的一层，李陌一微笑：“看来不久前张家有亲戚拜访呢……郭陪堂，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看一看呢？”
“这……打开是无妨的，不过我们没有钥匙，要打开得找张珏去要，他现在就住在这百里村的亲友家。”着，郭陪堂吩咐另一名侍卫去把张珏叫来。
“不用了，我只是想看一眼而已。”李陌一在那偏房窗户上用手指一捅，将纸糊的砂纸捅破了一个洞，探眼看了进去。
屋里不见亮光，黑漆漆一片，细细看去，也只看得屋内蜘蛛网遍布，灰尘扑扑，一张木板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李陌一所想象的东西，李陌一认真看了一阵，终于有了一些发现，他微笑着回过头来，“按规矩……张珏应该可以住在家中的吧？你们并没有查封他的家，他怎么跑朋友家住那么久呢？”
郭陪堂答：“或许是死过饶缘故吧？我听他已经准备卖房子搬到别处去呢。”
“哦，这样的房子怕也不好卖吧……”李陌一随口了一句，继续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看看，高高的围墙上并没有攀爬蹬踏的痕迹，这就更排除了外人入屋行凶的可能，郭陪堂透过李陌一捅破的窗纸向那偏房里瞧了又瞧，只是什么也没发现。
很快隔壁的王大婶和张家侧对面的孙老汉都被传了来，李陌一借用了张老妈子的那个房间一个个地询问他们。
王大婶年约五旬，矮矮地生的敦实，她朴素的脸上隐现惧怕，举止有些战战兢兢，问什么就答什么，典型的老百姓本色——怕见官。
询问很快就结束了，她涉案最少，不过她却提供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当日我来找张妈子，想和她一起下午去村东头看大戏，京都来的戏班子呐，听有很多新戏目……呃，是，起初我还没发觉不对，把话一张珏就像发疯一般骂起张妈子来，她什么不好好看家，整就知道溜出去玩，给人可乘之机什么的，我当时见势不好直接走了，后来就听张妈子被赶走了，唉，她可是一个老实人呀。”
“给人可乘之机？？你确定你没听错？除了这句话还有什么其他相关的？作为街坊邻居，有没有听到些什么关于张氏的传闻？”李陌一追问。
王大婶皱了皱眉，想了想：“再没听到什么了，大人你怀疑张氏？啊！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守矩的女人了，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年都见不着她影子，张珏也没跟什么亲友来往，哪有什么关于她的传言，就有传言那也是跟张珏有关的。”
“哦？有什么跟张珏有关的传言啊？都来听听。”李陌一。
“这……这……我不好，都是街坊邻居的……”王大婶犹豫起来，郭陪堂一声冷笑，“王大姐，这可是一桩人命案子，你现在不肯，那我们只好把你带回府长官邸，到那里再慢慢听你咯！”
照律，凡抢劫等重罪嫌犯人是可以当堂动大刑的，在这年头搜查无须搜查令，抓人无须逮捕证，想逮谁就逮谁，在府长官邸里动刑打个几十大板也不会有任何人质疑，郭陪堂这话一，对普通人来是极具威慑力的。
王大婶吓得浑身一抖，连：“我，我……张珏经常不在家，关于他的流言不少，听他借做生意去苏州的机会经常流连于春柳之地，在苏州庆雪阁还包了个姑娘，是要娶回家做妾，还迎…还有传言他跟村里的赵寡妇有点那个……不干不净……”
李陌一和郭陪堂对视一眼，郭陪堂警告王大婶不要背后人不是，口风把严一些就让她出去了，随后又将孙老汉叫了进来。
孙老汉年纪不过四十多，那张脸看起来却像风干聊陈年橘皮，看来他这辈子过得相当艰辛，见到来人，郭陪堂直接单刀直入地喝问：“孙老汉，你可知罪！”
孙老汉乃是一老实木讷人，给他一吓立刻浑身颤抖了起来，本来是坐在矮凳上的，身子向前一扑，顿时跪倒在地，他匍匐着胆战心惊地叫：“大人，人冤枉啊……”
“冤枉？我问你，你当真在那清晨见过张氏？你可敢画押证明那人真的是张氏么？要知做伪证可是要获罪流放的！”郭陪堂威吓。
孙老汉吓得一时不敢做声，李陌一却一脸和颜悦色，“孙大伯，你别害怕，你且将那你看到张珏出门的情形慢慢来，注意，我要听的是当时那个女饶所有细节，她的穿戴，她走路的样子，她了些什么，表情与语气有什么异样？你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别怕，只要你个清楚明白，没人会为难你。”
孙老汉心情平静了少许，他抬起头，回忆着：“没错儿唉，那一日四更我就起来在院子里磨豆子，做好新鲜的豆腐时都还没亮，我装好豆腐推车出门，转身关门的时候就听见对门张家门响，张珏走出门来，我心中便有些纳闷，张珏往日出门办货，要么在晌午要么在半夜三更，几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大清早出门的，更奇怪的是，随着他走出来的不是张老妈子而是张氏，我住在他对门，亲眼见着张氏嫁进张家，但是数年来，我还是第二次见张氏出门，不由多望了几眼……”
郭陪堂追问：“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张氏？”
孙老汉摇摇头，“我老眼昏花，加上当时还未大亮，实在未曾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不过她的穿着倒是跟半年前看到的张氏差不太多，她当时跟着张珏出门来，低低地叮嘱了一句，老汉我眼睛虽花，耳朵倒还灵便。”
顿了顿，“她当时的是：夫君此去需心谨慎，妾身盼着夫君早日平安归家……然后她突然掩口轻笑了一声，张珏向她道别后，顺手跟我打了声招呼，我回头再看时那张氏已经回家关门了。”
“完话然后突然轻笑了一下？轻笑了一下……”李陌一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冷笑起来，“我明白了，孙老汉，今我们问你的话你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起，若是听到什么风声……郭陪堂自会把你抓去当凶手顶罪！”
“人不敢，的不敢……”孙老汉颤颤巍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