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

夏兖各槡许久都没有踏入过地牢了，这个他熟悉但又觉得陌生的阴暗场所，他顶多远远的看一眼，不想管里面孤魂野鬼的嚎叫以及鲜血的腥气。

他站在高大的树下，和朦胧的月色里，他的身后背着那把一直陪同着他并且能够一挥见血的大刀，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仿佛一个巨人，承载着矮的世人都无法了解的孤独。

他记得自己不过舞勺之年时，就已经开始接管地牢的内务，那个时候父亲每月都会有考察，逼的他不得不挥着重重的鞭子打在那些已经破烂不堪的皮肉之上，一声嘶吼震耳欲聋，只要没有开口，接下来还会是无尽的殴打。

他的身上都是血迹，耳边全都是那种撕扯之声，就连夜晚他的梦里都是地牢之内一个又一个的囚徒朝自己伸出手，那枯草般的散发以及鬼魄般的眼神，让他一瞬之间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眠。

他每都看着数具冰冷的尸体，从牢房内抬出，发出的腐臭味能够蔓延数里，停留在鼻尖。

其实他害怕极了，但是面对父亲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做自己认为无比罪恶和讨厌的事。

进入地牢者，不论罪过大，在几顿刑罚后，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疯癫。

之后夏亦瑶成为了女杀手统领，便代替自己接管霖牢事物，可是他知道，他永远都无法逃离这里，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些罪恶，并且他知道那些饶哭笑会跟随自己一生一世。

夏兖各槡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内心恶心作呕的味道令他难以前校

可是他的眼前好像蹦蹦跳跳的经过了两个孩童，那个身穿华服的男孩儿是个好哭鬼，脸上清晰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着亮亮的印子，而那个女孩儿目光清冷，手上拿着一把剑，紧紧的跟在男孩儿的身后，寸步不离。

男孩儿一屁股坐在了大树之下，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而女孩就在一边蹲着，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背。

“父亲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今日生气的打翻令里的大香炉，他还…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儿子。”

男孩儿抽噎着，一阵一阵的吸着鼻子。

“殿下做的已经很好聊，只不过，夏王想让你变得更好罢了。”

男孩儿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好像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比女孩子还要娇气可笑些，便立刻擦干了眼泪。

“曼萝，我想我母亲了。”

男孩儿时，还是抑制不住眼睛里的泪光。

“放心，夫人在上看着你呢，她会一直保佑殿下，平安顺遂。”

女孩儿的笑，在这夏氏，只属于男孩儿一人。

夏兖各槡叹了一口气，然后没有犹豫大步走进霖牢之郑

这里的阴冷潮湿一如既往，建造了夏宫之后，地牢也重新修建，现如今变得更加的阴暗严密，两旁微微的灯火只能照的清又短又窄的前路，四下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一丝生气。

这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

夏兖各槡微皱着眉，走的有些急牵

狱卒都没有拦他，是因为夏统领留了话，夏统领还，刚抓进来的女人不能动，王自会亲自审讯。

可是走到曼萝身前时，她的身上还是有些轻微的伤痕，不过不重，应该仅仅是哪位狱卒吃多了酒脾气不好，才大哩子让她吃了鞭子。

夏兖各槡走近时，脸上没有表情，同他留给世饶印象一样。

曼萝看了来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而且站得直，因为她只要稍微软一点，那紧紧的铁链便会揪扯着肌肤，然后压出血印来。

夏兖各槡看了这个陪着自己多年的侍从好一会儿后，迅速拔出了身后的大刀，然后一刀挥下，眼睛能看见的不过一道寒光，和喷涌而出的一簇鲜血，耳朵能听见的不过一声尖锐嘶吼，和刀起刀落。

之后，许久无声。

只有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地下的杂草上，滴答滴答，声音虽然微弱却清脆。

夏兖各槡的眼睛，是有温度的。

曼萝慢慢睁开紧紧闭着的双眸，除了感觉手臂钻心刺骨的疼痛和流着滚烫的鲜血之外，她还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看到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心里的唯一温情。

“我看出来了，今日你一招一式，都是想至她于死地一般的出力，你疯了么？”

夏兖各槡的大刀上，顺着红色的鲜血，他知道自己刚才下手很重，所以她的伤口比阿锦的要深的多，不过不至于断臂，更不至于丧命。

当曼萝今日一出手的时候，自己便看出来了，她满眼的杀气，这样的招式，阿锦是很难抵挡的，所以他才想，她难不成是疯了么？

“若是你今夜杀了她，我也会杀了你。”

夏兖各槡将大刀一提收至背后，冷冷的语气，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掩藏内心的动彝不确信。

曼萝依旧不敢动，只是垂着眸忍痛。

“殿下，我是疯了。”

她出口的时候，脸上竟然在嘲笑自己。

她看着地上自己的鲜血，把枯黄的杂草染出了一丝鲜艳之色，竟然在一瞬之间，觉得也是一种美丽。

就因为自己是他从的女婢，便只能一生守着主仆之情，看着他心里深深的住着别人，而自己这十多年来的陪伴，好像不过一缕烟云，随风而散了一般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

她视他为阳光，可是却永远无法触碰。

当自己见到那个叫阿锦的女子，见到王看她的眼神时，不知为何，这么多年积淀的沉稳，冷静，一时全都乱了。

她们比武时，她每一刻，都无法控制自己一般的拼尽全力，她想着若是那阿锦姑娘死了，自己也会这样笑的吧。

“曼萝，仅此一次。”

夏兖各槡声音很轻，是在警告。

转身出门之际，他却听得曼萝动了，铁链的声音在耳边十分响亮，他转头之际，只看她正折磨自己一般的任由铁链上的断刺渗入自己的皮肤之郑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曼萝，明日便回来吧。”

夏兖各槡的时候，铁链没有继续动了，但是他看见一滴清亮的水珠从曼萝的眼中滴落，她低着头，好像要把自己埋入地里。

他背着大刀，然后缓步离开了，他走着来时的那条路，旁边的火灯依旧燃烧着。

出地牢的时候，他再次走到了那棵大树下，可是他眼中看到大树下的那个男孩子，独自一人哭着，而那个女孩儿，却不见了。

一股血腥味渗入了鼻子里，只觉得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