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女人（下）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我支开了随从，三下两下爬上了高高的大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
爹爹说，那女人原来心里也是有我们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那句话居然有点开心。那是不是她想抛弃我们、她怨恨爹爹的话也是假的呢？可如果是假的，她这些年又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不对，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记得有一年的祭祖我被送至东山行宫住了一个多月，回来时父王说有个很重要的人来过，那个“很重要的人”，是不是就是她呢？可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不多住几日，见到我再走呢？有什么事情比见到亲生儿子还重要呢？
亲生儿子？
我忽然愣了一下，我不是讨厌那个女人吗？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那个女人听说是个妖精啊。”
“你也听说了？她要真是德阳皇后就太吓人了！不过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这个‘紫阳夫人’虽然相貌同德阳皇后略有不同，但行事作风与那皇后是活脱脱的一致啊！”
“是啊，小茶子前些日子还听太上皇和陛下在书房讨论，说什么‘紫阳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之类的话。太子的亲生母亲不就是已经死了的德阳皇后么？”
“啧啧啧，你说说这多吓人！听说灵风宫的人都悄悄求了开光的法器，生怕这‘紫阳夫人’不是人呢！这么一说，咱俩是不是也该。。。。。。”
关于那女人死而复生那一段，我是知道的。十岁那年爹爹请智勤方丈给我做过解释，大致就是身体死了，灵魂还未死的说法。但也仅限于此，当我问起她为什么会死时，爹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伤心，不，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痛苦，夹杂着悔恨、悲伤、难过等一系列情绪的痛苦。以至于我自那以后再不敢问起这个问题，甚至提都不敢提一下。我有种感觉，如果一直沉溺在那种痛苦里，爹爹会。。。。。。
不过现下让我气愤的是，那两个小太监居然敢在背后大放厥词！这是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做下人的还要主子教吗？我可以给那女人使脸色，但别人，绝对不允许说她不好！
“喂，你们两个。”我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满意地看着那两个脸色一变，便膝盖一软齐齐跪下的太监，从背后抽出了下午同父王和爹爹出猎时准备好的马鞭，“既然管事的公公没教好你们怎么管住自己的嘴，那就本宫替他来调教调教你们吧。”
“太子殿下，饶。。。。。。”
不等他将话说完，我的鞭子便稳稳落在了他嘴上，目无尊卑，背后妄言，我本来可以直接命人拖了他们出去斩首示众的，但我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不懂规矩的贱奴，让那些嘴里不干不净的家伙们也好好看看，在皇宫里，就算饭能乱吃，话也是绝对不可以乱讲的。
“海纸殿呀，有命（太子殿下，饶命）。”
每人二十鞭，鞭鞭都落在嘴上，不一会儿这两个人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斜着眼看着远处有几个不怕死的在往这边看，我冷笑了一声。也不错，或许明天这两个家伙为什么挨罚便会传遍皇宫，到时候若是有人再敢乱说，哼。。。。。。
“玄佑阳！”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那震天的吼声隔着这么远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爹爹不过是说你两句，犯得着拿下人出气吗？”
出气？这种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家伙我才懒得拿他们出气，不过是杀鸡给猴看，以后要某些人说话做事都小心点罢了。“两个贱奴而已，犯得着你这么大动干戈吗？再说，我这叫赐罚，他们还得谢恩呢。”我瞥了一眼跪都跪不稳的两人，再看看面前气得毛都炸起来的女人，我是为你出气，真不知好歹！
“谢、谢太子殿下赐罚。”看来这两人还不算傻到无可救药。我满意地转头，看着女人已经变绿的脸色，这次看你还能说什么。
“你、你！”
“怎么？我教训奴才不可以？告诉你，我就是今天把他们两拖出去杀了也是随心的一句话！鞭子抽已经是。。。。。。”
“啪”
一声重响，眼前的事物随着这一耳光都模糊了一下，我捂着挨打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高高扬起手的人。那一下是她打的？她，她居然打了我！
“好，随心的一句话？真好！”女人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鞭子，“这就是我秦紫阳的儿子！你给我跪下！”从未见这个在我面前畏手畏脚的女人生气，但她那声怒吼却犹如霹雳一样，震得我双膝发软，直直跪在地上。
“啪”
又是一声，这次打在身上的虽然换成了鞭子，但一样痛得狠。
“你知不知错！”
“我有何错！教训不懂规矩的下人不对吗？”
“还敢嘴硬！”
屁股上又是一痛，我倔强地挺直了身子，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紫阳！”远远似乎听到父王的喊声，终于得救。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今天要是不松口，这个家伙是不是准备打死我啊？难得我好心想替她出头，她居然这么不识好歹。我大喘了两口气，已经僵硬的身子微微一侧。
“穆帆，穆宇，这事你们都不要管！年纪不大，品性居然如此恶劣，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觉察出父王有出言相劝的意思，这家伙居然一句话就把爹爹和父王的话都堵死了，“你到底认不认错！”
“佑阳何错之有！”话虽说得气壮，但事实上我已经有些顶不住了。
话音刚落，又是狠狠一鞭落在身上，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父王，爹爹，你们都因为这个女人不要佑阳了么？这样想着，心里更是一阵痛，我明明是为了她。。。。。。为了她才。。。。。。
“若是再敢这么对下人，我就揍得你下不了地为止！”耳边一声怒吼，我终是支撑不住，眼前的景物晃了晃，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是再有下次，我死都不会受这份闲气，帮她出头！我扭了扭身子，闭上双眼。
“太子殿下，您的伤要快些上药才好。。。。。。”
虽是刚才下令要她滚出去，但蓝儿好歹是从小看我到大的，见着我身后渗出斑斑血迹的样子，只得跪在地上小声道。
“出去吧出去吧。这点伤，不碍事的。”说罢，一阵恶心感如潮水般从胃里涌了上来，我捂着嘴，干呕两声，便觉得耳中鸣声大作。
“蓝儿。。。。。。”一阵晕眩感直冲脑门，我抬头，最后只看到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似乎有人进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只是创口有些感染，没什么大碍。估计这发烧会持续几个时辰，不出意外，明儿早晨烧就会退了。”太医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自觉抽抽了手，冰冷的寒意自脚上升起，我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马上便觉得一双暖暖的手覆盖在了额头上。
“既然没什么大碍就都回去休息吧。”爹爹低沉着声音说道，似乎父王他们也都在。
接着便听到明夫人上前小声道：“公主，太子没事了，不如我扶您回灵风宫。。。。。。”
原来她也在，我不情愿地哼哼两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女人装什么假仁慈，不是她将我打成这样的么？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今天晚上就陪着佑阳好了。”耳边传来她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委屈感一瞬间袭来，我抿抿嘴唇，才克制住没有流出眼泪，“去吧，都回去吧。穆宇明天还要上早朝，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能那么好，却偏偏对我下得了狠手。心中的不甘交织着委屈，我勉勉强强装作依旧昏迷的样子转过了头，只留个那个坐在床边的女人一个后脑勺。
虽看不到他们是怎样交流的，但我却听到宫门开了又关，方才还围着床站了一圈的人，很快便都散去了。
“不如我留下来，紫阳你回去休息吧，脚伤都还没好。”爹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关心，即便我未看到他表情，却也能想象得到那张原本永远都带着悲伤的面上展现出的难得柔情。爹爹对她好，连瞎子都看得出。
听了这句话，床边的人似乎缓缓起了身，随着爹爹走了出去。
终究还是走了啊。即使是紧闭着双眼，泪水却还是顺着眼角滑进了双鬓。原来即便是见到了娘亲，却也依旧要像曾经那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病了只能咬牙自己忍着。当年、当年。。。。。。即便爹爹那么说，可我在她心中，也是没分量的吧。。。。。。
越想越觉得委屈，我干脆踢开盖在身上的孝被，把头深深埋在双臂里，小声啜泣起来。
“都这么大孩子了，还喜欢哭鼻子啊。”踢开的被子又被重新盖回身上，我抽了抽鼻子，偏过身子没有答话。我的屁股还痛着呢，才不要现在就跟她和好。
“我家佑阳啊，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宝宝呢。”说话人一点自觉都没有，居然伸手上来摸摸我的头，又帮我拭去了眼泪，“是需要娘亲照顾的小宝宝呢。”
“是又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从来没照顾过我。”我不耐烦地转过身，却感觉到落在身上的手一僵。那一瞬间，我有些后悔，不过更多的却是真心话说出口的愤懑。是啊，她是真的从来都没照顾过我啊，不论是我读书时，还是吃饭时，抑或是生病时，她都不在啊！
“我。。。。。。”身边的女人一时间有些语塞，我转过头撇撇嘴，就这样与她僵持了，不愿再张口。
半响才听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娘亲现在弥补，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你还打我！”听出她语气中的内疚之意，委屈感再次涌上了心头，我带着哭腔，把头埋在枕上，毫不客气地哭吼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打成这样！你就是这么弥补我的吗？你是我娘亲吗？为什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对不起对不起，”似乎被我嚎啕大哭的样子吓了一跳，那女人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娘亲、娘亲，对不起。。。。。。”
这一哭几乎将我这些年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了，结果就是半个时辰以后，我的眼睛肿得几乎有些张不开了。
“乖乖闭着眼，敷一晚上，明天应该就可以了。”凉凉的帕子缓解了眼睛的胀痛感，我咬着手指枕在那人的腿上，感觉屁股上的痛似乎也连带着也好点了，“困了就睡吧。”微凉的手指落在我的额头上，察觉到我不再发热后，她轻轻出了一口气说道。
“不困。。。。。。”
“不困？想跟娘亲说说话么？”
“今天，为什么打我？”
或许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甘心，她拉着我的一只手缓缓握了握，道：“佑阳，你是太子，你告诉娘亲，你明白，太子是做什么的吗？”
“太傅说过，太子是将来要成为君王的。成为君王就是真龙天子，要统治万民，治理天下。”
“唉，”或许是对我的回答有些不满，她居然叹了气，摸摸我的脸颊说：“娘亲不是太傅，不能告诉你到底该怎样做一个好君主。但娘亲却知道一点，人和人从本质上来讲都是平等的。今日娘亲打你，你会痛；那你打那两个太监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也会痛？”
“是他们多嘴！我不过是教训他们！”我不服气地反驳一句道。
“教训下人，自然有刑宫院的人来管，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于理于法都是不对的。他们说些什么，娘亲都知道，只是很多事，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说罢，她攥了攥我的手，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只要你在乎的人理解你，就够了。。。。。。”
只要在乎的人理解，就可以了么？
我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爹爹会在意她了。也有些明白，她今日为什么教训我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抿了抿嘴唇，不再出声。
夜依旧是如平日一般寂静，但感觉却有些一样了。
帕子盖着我的眼睛，她似乎以为我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帮我掖掖被角，被我枕着的腿，却丝毫没有动。
“喂。。。。。。我、我睡不着。”总是想再跟她说说话，我张口，小声说道。
“没睡着啊？好啊，佑阳想听娘亲讲些什么？”
“想听你唱歌。”
“唱歌？”
“不唱就算了。”我有些许懊恼，我本来也只是羡慕，茹楠生病时，母妃为她唱歌的。
“唱！”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应允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很短的歌，唱得。。。。。。却很温馨。只是不想让她就这么得意，我撇撇嘴道：“真难听。”
或许她也感到自己唱得不好，便“嘿嘿”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娘亲唱歌，一直都不很好听。”
我“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她，气氛在一瞬间又有些尴尬。
这个女人啊。。。。。。
“妈妈是什么？”过了半响依旧不见她出声，我只好张嘴问道。
“妈妈啊，妈妈就是。。。。。。妈妈就是你最亲近的人，她不一定生了你，却始终疼你、把你放在心里。有时，她也会打你、也会骂你，但却一直都没停止过爱你。”
“那不就是娘亲？”我有些郁闷，妈妈？听起来确实比娘亲亲切一点，但不就是一个意思么？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啦。但我一直都是这么叫我娘亲的。”
原来如此。。。。。。
我吸了吸鼻子，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那。。。。。。再给我唱一遍吧。”
这一晚，就在这并不好听的声音的陪伴下度过了。但奇怪的是，那晚我却睡得格外香甜，似乎，在梦中都能听到那调子怪怪的歌曲。
世上只有妈妈好。。。。。。。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爹爹和她就要再次离开了。按她的话说，假期结束了，孩子们该开学了。
我有些不甘，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事实上经过那晚以后，我不再对她抱着敌视的态度，两人一起游西宫，玩玩具，读读书，也着实过了一段开心日子。但我心里却依旧有那个坎儿，依旧不愿意开口叫她一声娘亲。
“佑阳也要好好学习，娘亲春节时再回来看你，咱们一起去看烟花，逛庙展，好不好？”爹爹已经上了马车，只剩她一人在下边跟众人道别。行到我面前时，她揉揉我的脑袋，蹲下身来这样跟我说道。
“知道了，你要没事就早点回来，别又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宫里都有！”我抱着双臂，故意偏过头去不看她，抽了抽鼻子说。
“好！一定！”说罢，她起身，朝不远处的父皇和母妃挥了挥手，道了一声再见，便转身笨拙地爬上了马车。
“驾！”随着一声鞭响，那辆蓝色的马车在宽敞的石道上渐行渐远。
娘亲，娘亲，妈妈。。。。。。
“妈妈！”反复回想着这些天来的开心，想着那晚伴在耳旁的歌曲，我终究是忍不住冲了出去，扯着嗓子大喊道：“妈妈！早点回来！！”
似乎是听到我的喊声，那马车上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大力地同我挥着手，直至马车，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妈妈，我叫“妈妈”的那个女人！
早点回来！
啊啊啊！！！结果还是晚了三十分钟！！！！
不过总算完结啦~小小的佑阳最终还是跟紫阳喊妈妈啦~也算皆大欢喜啦~~~
这个临到最后还拖了23分钟的小番外，希望大家喜欢~~~
妖妖携书中孩子们，向一直支持的读者道谢啦~
顺便给新书打广告~《七窍玲珑心》，千万不要错过哦~
话说妖妖犯二了，居然把这章发到《舞姬》那里了。。。。。。。粗心伤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