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安潇湘、诸葛只、夏无归,不论哪个聚在一处都会引起动荡,与其如此,不如早些结束这一切,左右届时二人又要争个你死我活,一个是他兄长,一个是他弟弟,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诸葛明空越想越不解,甚至有些苦恼与头疼。女人有什么好的?尤其安潇湘,他根本寻不出她有哪一点好的,惹出这般大的祸事,竟还要再来一回?

淼沝水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掠过诸葛明空,看向了焱炎火,而此时的焱炎火亦正在看着她,二人视线碰撞了一瞬,便匆匆挪开了视线。

欧阳习习左右扫视两眼,笑而不语。

欧阳习习身后的琉璃眼观鼻鼻观心,半分不想掺和进这件事,只想赶快回家睡觉。

夏无归的事本便又难整又复杂,写二十册邪本都写不完,偏偏二皇子上赶着贴上来,挨着这烫手的山芋走。

此时又有人来报,先挨个行了礼,才拱手禀报道,“玻璃大人,在后院发现一匹头有尖角的奇兽,有些可疑。”

头有尖角的奇兽...

淼沝水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心中暗骂欧阳斯蠢笨,竟将把柄落在了它人手中,让它们有迹可循。

毕竟当初经手红棕麒麟的二人,敲全都在场,只要稍一问询,便能将此事查个清楚。毕竟谁人不知,但凡与他尚国大皇子欧阳斯扯上干系的,哪样与诸葛只无干?

闻声,欧阳习习与诸葛明空当即对视一眼,神色微敛,当即便敲起了折扇,一同去了后院。

见到那红棕麒麟本身,二人忆起了许多前尘往事,又相视一眼。诸葛明空将深究的目色于欧阳习习身上来回扫视,先开口询问道,“本王记得,这红棕麒麟星凛大陆只此一匹,本王当初赠予了你,可你今日并未骑马来。”

所以,这匹红棕麒麟是谁牵来的?或是,是谁骑来的?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红棕麒麟...”欧阳习习转了转桃花眸,又下意识展开了折扇,半掩着俊俏的脸,“是早些时候,在下让琉璃牵来的,本想给姑娘们瞧瞧在下英姿勃发的姿态,怎料还未来得及给姑娘们欣赏红棕麒麟与在下的威武,便有事缠身,便将它搁在了此处。”

见状,诸葛明空也并未多问,仅瞥了欧阳习习一眼,便打消了疑虑,命人撤离。

欧阳习习倒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风度翩翩地摇着折扇,笑得人畜无害,“去,将在下的红棕麒麟带回行宫。”

琉璃默默点头,便牵着红棕麒麟的缰绳,却怎的也拉不动它。

红棕麒麟力大无穷,只要它愿意,它可以拼了命地帮助主人,若是它不愿意,便是拿刀宰了它,它也不吭一声,是个有灵性的生物。

见到从前的两位旧主,红棕麒麟不少半会儿便认了出来,却对诸葛明空分外亲近,对欧阳习习却不冷不热。

红棕麒麟连余光也未瞥给欧阳习习,用力挣脱了琉璃的缰绳,直接绕过吊儿郎当的欧阳习习,三步并作两步屁颠的奔向面色肃然的诸葛明空,乖巧地蹭了一蹭。

诸葛明空面色如常,缓缓伸手摸了摸红棕麒麟的角,又用疑惑的目色看向欧阳习习。

“瞧瞧,这么多年,就是不听话,我回去定然好好教训它。”欧阳习习用折扇覆了覆鼻翼,笑得有些勉强,上前将红棕麒麟扯了去。

红棕麒麟仿若受了委屈与惊吓一般,叫的分外厉害,两条前蹄悬空,两条后蹄脱出两条长长的痕迹,足见他使了多大的劲,挣扎地多么厉害。

琉璃:...

诸葛明空欲言又止,看着那仿若哭出声的红棕麒麟,却只说了一句,“好好善待它。”

见欧阳习习一人将锅背了下来,淼沝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又将眼神瞟向身侧的玻璃,却见他仍在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不似恰巧,而是扎扎实实的怀疑。

失联了半月有余,玻璃果真已开始怀疑她了。

淼沝水不由背脊一寒,沁出一身冷汗,夏无归当日以果如杀鸡儆猴,便是在变相警告所有人,背叛他的下场。她相信,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她也会同果如一个下场。

但是,玻璃不会轻易怀疑她,她当初投入夏无归门下,实则暗投了诸葛只,所以她效忠的是诸葛只。

但玻璃与她同为天机门所出,都知道一旦认主便终身不可不忠,否则下场将会比死还严重,这才是皇信任她与玻璃的原因。

若是同那琉璃、焱炎火一般,投入寻常王室便罢了,一世平淡,而她偏偏铤而走险,捡了最难捏的柿子,啃着最硬的骨头,做着最危险的差事,若有差池,必死无疑。

......

夏无归行至长街之中,面色黑如墨,周身散发出极有压迫感的气场逼得百姓退散三丈,跪伏两盼,连头也不敢抬。

而长街另一侧,主仆几人徐徐而来,面色如常地晃悠着,那可什豕推着安柚儿行至最远处,恨不得离那移动火山十里远,以免被震怒淹没牵连。

安潇湘已然换了身衣衫,身着素日的浅色长衫,与熟悉的里一层外一层的霜纱,将她的整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她小声地哄着身侧的夏无归,只觉边上杵着火山与冰山交织融汇的气息,比寒霜还冰冷,却时刻能火山喷发,“我真的就出来过一回,就同安柚儿逛街,不信你问问它们。”

被点名的安柚儿僵直了脸色,顿感有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并且十分不友善,带着深究臆测,与浓浓的怀疑。

见状,那可什豕往左挪了一步,挡住了夏无归的视线。

安潇湘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霸道傲慢的帝王,却见他面色仍是黑如茅坑里的某样不明物质。她慢慢伸手出袖,扯了扯那宽大墨袖,轻声细语地哄着,“下次不敢了,别气了?嗯?”

见夏无归并无言语,脸色仍旧难看,却并未拒绝她的谄媚,安潇湘索性大胆地牵上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我近日研制了新的糕点,回宫做给你吃?”

这亲密之间,带着安潇湘的心虚。她哪敢将近日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同夏无归说啊?若他知道她勾搭外男,不说别的,首先挨打关禁闭的是她自己。

但是,那个妖娆贱人她早晚有一日会擒到手中,狠狠抽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知道人间险恶,看他还敢不敢随意轻薄姑娘。

她是发现了,那个人每一回接近她,总会想方设法地轻薄她,且目的好似只有轻薄她,并无想害她的意图。

这才是安潇湘最疑惑的一点便是此处,芷不图钱财便罢了,她容貌都这副模样了,还对她动手,上街随意寻一个,哪个不比她强?莫非他的目的当真是气死夏无归?但是得罪夏无归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见安潇湘若有所思的模样,夏无归缓缓沉眸,褐金色瞳孔之中掠过几分黯然,他扣紧了她纤细的指,沉声道,“好。”

安潇湘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那我们回宫吧。”

“嗯。”

分明仅是应了她,她便敢断定夏无归已原谅了她,许是她过于放纵自己,才在夏无归面前如此有恃无恐,他可是她的夫君,她这辈子最应该敬重与爱的人。

安潇湘决定检讨一下自己,下一回与芷交手不可再如此鲁莽,再被美色所惑,又反被埋伏。

此时,长街另一头,橙子与墨白气喘吁吁地奔过来,显是经历了什么复杂的事,二人身上并无伤势,却很匆忙。

还未走近,橙子便感觉有一道凌人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霸凛震慑的魔息缠绕,不怒自威的狂傲强息破空而至,直让她背脊一寒、心头一颤。

那道视线似一只厚重的绳索,生生勒紧了她的脖子,让她喘气也不是,吸气也不是,坐立难安,恐惧之感侵袭了全身。

历经了一阵逃杀的橙子有些不安,下意识攥紧了双拳。

墨白虽也被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凝着,却仍是硬着头皮往前一步,挡在橙子的身前。他先朝安潇湘拱手,再朝夏无归拱手,随即径直拉着目无焦距的橙子走向了安潇湘,附耳道,“被暗算了,我们的人全栽在了那群暗卫手中,方才它们忽然撤离,我们才突出重围。”

“猜到了,”安潇湘点头,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橙子,她探出另一只手去抓住橙子的手,“怎么了?出这么多汗,害怕吗?下回不让你出这种任务了。”

橙子稍稍安定了些,慢慢摇头,“无碍。”

见橙子的脸色仍是不对劲,安潇湘朝墨白微微颔首,“那便早些回去歇着,墨白,待会儿请千陇给橙子瞧瞧。”

墨白拱手,“属下明白。”

随即二人便离开了。

橙子修的是轻功,练的是脚法,哪怕瞧不见,面对那么多人时还是会紧张的。可怕的并非是瞧不见,而是分明瞧不见眼前发生着什么,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刀光剑影之中,她是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看着安潇湘与墨白、橙子寥寥几语,全然将自己视若无睹,至高无上的帝王表示很不高兴,脸色愈发沉了。

他喜欢安潇湘依赖他、将一切都告诉他,不对他隐瞒一丝一毫的秘密,但此时却并非如此,她有自己的小秘密,看起来还并没有想告诉他的样子。

一旦想到,她方才或许与诸葛只见了面,做了什么事情他全然不知,她却有意隐瞒着他,他便似心头被万蚁啃咬,冰水浸透一般,寒痛逼心。

即便重头来过,她也不愿爱他,那么他便只能...毁了诸葛只,她才愿将心,放到他身上!

夏无归的眸色愈发沉凝,大掌骤然收紧了几分,攥紧了安潇湘的纤手,让她挣脱不开。

安潇湘其实被攥着有些疼了,却看着夏无归越来越臭、越发难看的脸色,她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又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直默默走着的那可什豕与安柚儿,“去前头的桂花记带些桂花酥吗?我记得吃那玩意对孕妇好,且墨儿也惦记着想吃。”

安柚儿头也未回,只说了个好,几人便分道扬镳了。

安潇湘拉着夏无归便回宫了,这尊大佛杵在街上,它们根本没法逛街,整条街的百姓都在跪着等它们离开,怕是再站久一些,它们都得骂她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帝王上街,竟与赌学官黑衣公子...不,黑衣姑娘走在一处,并且动作十分亲密,还称小公主为墨儿...百姓们表示,这个瓜它们能啃上半年!

直至安潇湘等人的背影全然消失在街头,百姓们才敢起身,刚起来便议论纷纷,却尽是面露喜色。

“莫非皇纳了新妃,是那大善人黑衣?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是啊,先王后暴戾成性,迷惑皇不理国政、任由其为害百姓,这黑衣姑娘善良大方,与皇互补,乃是天作之合啊!”

黑衣的形象在世人眼中是十分高大上的,尤其她宁输百万金为百姓的伟名,早已传遍了星凛大陆,言至黑衣,无人不赞叹一句,而言至安潇湘,无人不唾骂一句。

“那可说不准,”另一百姓加入了话题,神秘兮兮地摇头道,“听闻这位黑衣姑娘,是先王后的嫡亲妹妹,那妖女的妹妹,能是什么好人家?”

闻言,百姓面露惧色,“你打哪听说的?”

那人摇头,“听隔壁二狗说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敢断定。”

“......”

不远处的楼阁之上,青木流沅着浅黄色长衫缀地,肤白胜雪。她的目光越过正在争议的百姓,眺向那携手离开的二人所往的方向。

青木流沅目色温婉,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魅,却掩不住少女子的青涩纯色。她目色愈暗,似利刃一般锋利、锐利,眺向那空荡荡的长街尽头,似那处还有什么人一般,要将它撕成碎片,碾为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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