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旧事
若竹是王女官的名字，王女官掌管六局，乃是后宫女官之最，虽官职比起许多内臣外臣都不算高，更是不能同后妃相比，但毕竟是太皇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宫中众人待她都是极为尊敬的，因而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也只有太皇太后能够这样称呼她了。
钱嘉玥闻听此言，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将头垂得更低，等待着太皇太后的训斥。然而，当王女官和汪女官都出去了之后，太皇太后又不话了，殿中再次静寂下来。这一次，钱嘉玥不敢贸然抬头去偷看，唯恐一抬起头来就正对上她的目光。
“哀家倒是不知道，你的本事竟然如此之大，郕王护着你，皇上也偏袒你，你可知如今宫中都在传些什么？”过了好半晌，太皇太后才用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传？嘉玥不知。”钱嘉玥茫然地抬起头来，但突然想到今日去御花园的路上，用暧昧和八卦的眼神看着她的那些宫女们。当时她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有深思，这会儿被太皇太后这么一，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如今你是清宁宫的人，一言一行都是清宁宫的脸面，可清宁宫这三个字不是你的护身符，更不是让你用来为难皇后的。”太皇太后言语之间显露出她对钱嘉玥的不满，显然，她对于昨日的事情已经有所耳闻，至于她听到的版本是怎么样的，钱嘉玥无从得知，又没办法细问，只能不吭声，静静听着。
“你不话是何意？”太皇太后本以为依着钱嘉玥的脾气，她总要替自己辩驳一二，因此，看到钱嘉玥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太皇太后很是意外。
“奴婢觉得太皇太后责备得有理，奴婢是清宁宫的人，便代表了清宁宫，因此，若是辱没了奴婢，也等同于是辱没了清宁宫，所以，奴婢才没有话。”钱嘉玥理直气壮答道。
“你……”太皇太后看着钱嘉玥，一个你字了半，都没有出第二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都是钱家的女儿，脾性怎么竟如此差地别！”
“龙生九子且还各有不同，皇上与郕王殿下都曾得太皇太后教导，二人亦是性情不同，更何况皇后娘娘自幼有母亲关照，养在深宅内院里，而奴婢则随父亲在军营里长大，像个男子一样长大，的确难以像皇后娘娘那样娇弱，且深得太皇太后您的喜欢。”钱嘉玥原本只是想要解释一下，可着着，她倒像是一个吃醋的姑娘，语气也幽怨起来。
钱嘉玥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些女儿的娇嗔，太皇太后看着她，便再冷不下脸，面上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你这脾性，当真是不适合被拘在宫里，过上一两年，哀家定亲自替你选一门亲事，将你远远地嫁了，离这皇宫越远越好。”
“太皇太后，”钱嘉玥也露出了笑容，她忍着膝盖上又麻又痛的感觉，朝前挪了两步靠近了太皇太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裙摆，用近乎撒娇的口吻道，“嘉玥觉得能在清宁宫陪着您也是极好的，嫁不嫁人，其实无关紧要的。”
“总要替你安排一门好亲事，让你姨娘地下有知也能安心啊。”太皇太后的语气突然多愁善感起来，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钱嘉玥的头，像极了祖母疼爱孙女的模样。
所谓姨娘，其实便是钱嘉玥的生母，只因她的生母是钱贵的妾室，所以只能喊一声姨娘。
钱嘉玥听出了些端倪，抬起头来好奇地问：“难道太皇太后认得嘉玥的姨娘吗？”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你姨娘也像你如今这般年纪，只是，她的性格可比你温婉多了，哀家有心想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无论如何也得为人正妻才是，只可惜，她却偏偏看上了你父亲……其实，深究起来，她也是个倔强的人啊。”忆起往事，太皇太后不由感慨良多。
钱嘉玥讶然，原本不过是从太皇太后的言语中臆想出来的，谁知竟然是真的。只可惜，她不知道那位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整个钱府，甚至没有一张属于她的画像。只是，做钱嘉玥的时日久了，她也渐渐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也开始因为她而产生自己本不该出现的情绪，或悲或喜。仿佛与钱嘉玥血脉相连、息息相关的一切，也渐渐融入了她的血脉之郑
不知怎的，钱嘉玥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她才发觉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了，可是，这泪水是为何而流，她却根本解释不清楚。
但是好在，对于钱嘉玥的这种表现，太皇太后自有她的理解：“可怜的孩子，怕是已经不记得你娘的样子了吧。”
这一次，太皇太后没再钱嘉玥的生母是她的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称呼，但钱嘉玥却听了出来，并莫名因此而感动。
钱嘉玥摇摇头：“自从落水后，嘉玥就忘了很多事，虽然茉儿总是同我讲，可我知道的，也只有她告诉我的那些，至于别的，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无妨，慢慢地总会记起来的，快起来吧，别跪着了，”太皇太后拍了拍钱嘉玥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待钱嘉玥起身之后，太皇太后才又好奇地问道，“你刚才的茉儿，是什么人？”
“回太皇太后，茉儿是嘉玥在钱府里的贴身丫鬟，也是除六爹和大哥之外，唯一对嘉玥好的人了。”钱嘉玥慨叹道，但她这话却是所言不虚。从钱家其他饶表现，钱嘉玥也已经猜到了先前这位二姐在府上受到的待遇如何。
“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也入宫，到清宁宫来，你与她也可以彼此照应。”太皇太后没有对钱嘉玥描述的遭遇作出任何评价，但却给了钱嘉玥另一个惊喜。如果当真让茉儿入宫，对她而言可实实在在是一件好事。
“当真可以吗？”钱嘉玥大喜过望，连规矩都忘记了。
“自然，你身为女官，身边也理应有个可以信任的人，原本哀家瞧着兰心这丫头不错，但若是茉儿，想必更加贴心些。”太皇太后并不计较，反而语气温和地回答道。
“真是太好了，多谢太皇太后。”钱嘉玥欢喜极了，满心雀跃，使得她已经忘却了这两日她听到的和看到的，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但是，日后离皇上远一些，与郕王也要保持距离。”太皇太后又告诫一句。
这一下，钱嘉玥不话了，她心里觉得五味杂陈，方才对太皇太后的满心感激，也因为这句话而消散了大半。
不管怎么，太皇太后终归是言出必行的，第二日的晌午，王女官便亲自领了一名少女进入了清宁宫的厨房。彼时，钱嘉玥正在做水果捞，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加上厨房里又不止她一个人，兰心和庆喜都在这里帮忙，因而此处叮叮当当好不热闹，以至于钱嘉玥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嘉玥，你看谁来了。”王女官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看着三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着，发现并没有人察觉到她们的存在，这才开口打断了她们。
钱嘉玥这才注意到王女官和她身边的少女，面色由茫然即可转为了惊喜：“茉儿！”
兰心和庆喜也觉得好奇，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也朝着王女官身边的茉儿看过去。茉儿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今日突然被传召入宫已经让她十分不安了，这会儿又一路进了宫城，看着那许多红墙黄瓦的高大建筑，茉儿几乎不敢抬头，只顾看着王女官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地闷头跟着她往前走，甚至连自己被领到了一个什么去处都根本不知道。
这会儿，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人竟当真是她惦记着的钱嘉玥，因而用更加惊喜的声音道：“姐！”
“路上我是如何叮嘱你的，日后要称呼钱女官，这么快就忘记了吗？”听到茉儿对钱嘉玥的称呼，王女官立即纠正她，言辞十分严厉。
“对不起，王姑姑，是茉儿叫错了。”茉儿被王女官纠正这一句，刚刚才壮起的胆子又瞬间烟消云散了，立刻又缩了缩脖子，俨然是真的胆怕事。
“王姑姑，这位茉儿姑娘才进宫，对规矩知之甚少，又是好不容易才与钱女官重逢，一时激动叫错，也在情理之中，您就别这样严厉了。”兰心嘴甜，替茉儿开脱道。
钱嘉玥心头感激，立即朝着兰心笑着点零头。茉儿被王女官斥责，若是只有她们三人也就罢了，但兰心和庆喜都在场，钱嘉玥自然是不好表露出自己与茉儿格外亲近，因而自然也不能由她来情。
兰心对钱嘉玥同样回了一个微笑，然后岔开了话题：“王姑姑，太皇太后那边想来已经用过午膳了，还是让钱女官先去送茶点吧，这边还多留了些，姑姑拿回房去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