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太后默了默,嗓音似是惊诧似是感慨,“我们阿羡是个聪明的姑娘家。”

失而复得,不是一桩那般好接受的事儿。

原主性子怯懦软弱,从来是不敢做那些出格之事的,又从不与太后等人亲近,如今她一来,便性情大变,整日里黏着太后。

落黎音觉得白泽就是在异想天开。

当然,白泽还是很感谢自己能那样幸运的遇上了他家沅沅,还有他家小祖宗的。

已经对白泽很好了。

“父皇的确是在乎衡阳姑母的,”宿深赞同道。

且他父皇身子硬朗,又不需担心他是否承受得住,还有那个能力护得住那妇人,查清楚这一切,倒还真真是个极好的人选。

且……他身为帝王,大约是这世上最有能力查清楚一切的那个人了。

可按理来说,该是白泽这个天生神兽,更为暴躁一点才对,不管是身为一株香草的沅枳上神,还是纯粹的人族落黎音,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是冷静地不得了的。

“这是说什么悄悄话的,倒是热闹极了,”太后差了人守着锅子,自己倒是又笑意盈盈的回来了,“你们二人的关系如今倒是好极了,瞧着这话呀,总是说不完的。”

“到底都是年轻人,喜欢凑在一起,也是寻常。”太后半眯着眼睛,扶着秋水姑姑的手,“这还等上一会儿,不如与我也说说?”

莫羡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她家外祖母会这般巧的赶在他们说起衡阳长公主之事的时候来,“这如今可不能说给您听,还没到那时候呢。”

太后颇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的还如此神秘?当真不能说给哀家听听?”

莫羡哪里敢让自家外祖母知晓此事?她老人家哪里能受得住那样惨烈的事。

别看他家小姑娘年纪小,可一点都不好惹。

白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间就觉得,落黎音这个倒霉君上,可真是太吓人了一点,

“皇祖母,这是我同阿羡间的小秘密,自是不能随意告知于您。”宿深笑的眉眼弯弯,还特地朝着自家皇祖母眨了眨眼睛,“您便莫要为难阿羡了。这小丫头哪里会舍得拒绝您的要求。”

白泽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点想不通,大家都是老先生一手教导出来的,怎么落黎音和沅沅,就能疯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顾及呢?他就不行了,白泽一直都觉得自己其实有点怂。

落黎音面无表情的扫了白泽一眼,颇为戏谑的挑了挑眉,“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呢。”

太后狐疑的看了看两人,只觉得有哪里不大对,仿佛他们瞒着她的,是她此生最为在乎的事儿。

可——如今,她最在乎的,也就只有这两人了。

虽说太后心底还存了几分疑窦,可宿深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老人家自然是不会再去做那烦人的长辈。

“都道这孩子年纪大了,便是管不住的了,如今一瞧倒还是真真的,瞧瞧这一个个的,哪个哀家都管不了。”太后半真半假的朝着秋水姑姑抱怨道,“好在我们阿羡省心,若全是同阿深一般,我可都得”

“皇祖母总是偏心阿羡呢,”宿深亦是笑着摇了摇头,跟在自家皇祖母身边说道,“您啊,便莫要操心那般多的事儿了,左不过便是我想瞒着您,阿羡也是不答应的。”

太后略显得意地看了一眼莫羡,唇角微微翘起:“这是自然,我心疼阿羡,她自然是也心疼我的。”

她和她家阿羡,本就是亲密无间的祖孙俩。

大魔王一时间颇为心虚,这……她仿佛,更想瞒着自家外祖母了。

哦,也不对,还要把他家沅沅给刨出去。

倒是方便了他。

沅沅在,那他家小祖宗就一定会在,既然他家小祖宗在,沅枳上神才不会冒着叫那小姑娘不高兴的风险,来跟他一起同仇敌忾的对付落黎音呢。

白泽觉得自己有点嫉妒,可没法子,谁叫——不管是沅枳上神,还是阿酒那个小姑娘,白泽就是拿她们一点法子都没有。

宿深倒是很想多在寿安宫留上片刻,陪着自家皇祖母坐会,可他到底是一朝储君,虽说手中事务已经安排妥当,但临走前,还是有许多事儿要处理的。

也是因着这点子事儿,他用过了自家皇祖母亲手做的汤后,便忙不迭的回了东宫。

都是他家那个小姑娘的心太软了一点,每回一见着白泽虽说还是会很生气,却还是下意识的顾及着他还有沅枳上神的感受,真要是什么都不顾及了,落黎音估计自家小姑娘还真的做的出来一点都不给白泽面子的事儿。

“他这些日子,可当真是要忙死了,”太后瞧着宿深远去的身影,心疼道,“好在是到头了。”

白泽叹气,显得有点愁眉苦脸的,“那我们总不能任由他在第九天阙随意乱转吧?”

“虽然,我们现在联系不到寒亭,可却可以给寒亭一代你暗示,叫寒亭放一点点的记忆给他看,让他以为他凭借自己的力量,其实还是能一点点的蚕食寒亭的神魂,以至能先稳住他,不叫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儿。”

“殿下忙不忙的,我是不大清楚,”吃饱喝足的大魔王眯着眼睛歪在了太后身边,“只晓得您这些日子不轻松。”

她老人家也是见惯了宫中嫔妃的勾心斗角的,她从来也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便是一时间叫喜悦冲昏了头脑,可稍稍冷静下来,总是会觉出不对的。

他能不能打落黎音一顿?

“我觉得是阿音你不愿意一直到处去找那个人,所以才会直接的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白泽笃定的看着落黎音说道。

这哪里还敢让她老人家知晓真相?

达成了目的的某位殿下偷偷地扬起了唇角,他家皇祖母什么都好,可就是遇着与他家阿羡有关之事时,便会少那么几个心眼。

如此这般,哪里能过的轻松?

可她老人家的欢喜,又并非是全然作假。

“我……”太后顿了顿,眸光温和地落在莫羡身上,“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虽说你那时不喜与我亲近,我也是会隔三差五的召你进宫来。起初你还是愿意的,便是心底害怕,也还是会软软的唤我一声外祖母。”

“后来,连我自己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与定国公府的那位老夫人渐渐地亲近了起来。我是知道端阳伯府上的教养的,便也未曾疑心过她,一心以为是她待你好。”

“你在府里有了个心疼你的祖母后,便越发不爱进宫来了,哪怕是哀家让人请了你来,你也是躲得远远的,仿佛哀家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家沅沅,和落黎音简直就是当初那位老先生的极端。

白泽敢肯定,就算是把整个九重天翻遍了,也不会有第二个跟落黎音一样那样疯狂的人了。

“若是说不难过,那自然是假的。一直到如今,哀家都对衡阳有愧,那时候我只想你是衡阳的女儿,想来不亲近我,也是应当的。”

不是她的阿羡不喜欢亲近她,是她,对不住她的阿羡。

“我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你待我好,便不会在变了。原是担心你知晓了你母亲之事,会怨恨于我,”太后眉眼间带了几分释然,“如今也是解开了一桩心结。”

“阿音,你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一点吧,”白泽跟在落黎音身后,不由自主的嘟囔了两句。

就连有时候,被那两个人联手欺负,白泽心底都会觉得有点欢喜的。

她其实,已经不在担心会失去她家阿羡了。

或许是因着看出来了她与宿深间的感情。又或许,只是看出了她家阿羡的性子。

落黎音轻笑,显然他也很清楚,若是自家小姑娘在的话,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虽然很多时候,沅枳上神是跟着白泽一起说那倒霉君上不干人事儿的,可更多的时候,他家沅沅,才不会把那些话真的给放在心上呢,就算当是为了小祖宗,他家沅沅好像都不会太乐意那样做的。

莫羡瞧着太后莫名的显得有些哀伤的模样,忽的叹了口气。

不是她的阿羡不喜欢亲近她,是她,对不住她的阿羡。

这不是她外祖母的错。

可难道,便全然是原主的错了吗?父母双双战死之时,原主也不过还是个稚童。她能知道些什么呢?

都不必细想,莫羡便能肯定,当时初初失去了心爱女儿的太后,是无暇顾及原主的。

那样一个还不曾知道何为好坏的孩子,哪里便看得出来身边疼她的祖母其实只是豺狼,又哪里敢去接近那一瞧见她便泣不成声的外祖母?

等她老人家反应过来,想要同原主好好相处之时,只怕原主的性子已经养成了,也……打心眼里觉得她的外祖母,是不大喜欢她的。

抛去那些有的没的不说,白泽真的觉得落黎音的胆子真的很大,这若是换了旁人,谁会敢跟落黎音似的,那样轻易的把那个人放到自己身边?

白泽觉得,他家沅沅若是现在在的话,他大约会更没有机会。

分明谁都没有错,却仿佛生生的错过了彼此的心意。

“您放心罢,这世上……原也是没几个人待我好的。”

可她不是原主。她如今,还是分的清楚好坏的。

“莫说是您待我这样好了,便是……便是您也不喜欢我,于莫羡而言,这世上亦是没有比您同我更亲近的人了。”

不管是对于原主而言,还是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她们其实很像,只是比起原主来,从前她不曾对谁人抱有过期待,便也不曾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她争强好胜,天生不知道认输二字要怎么写。

太后瞧着眼前眉眼认真莫羡,只觉得心底一酸,“说到底,还是外祖母……对不住你。”

不过,倒霉君上忍了又忍,才终于忍住了没把自己方才的那句话直接的说出来。

君上觉得自己其实很多时候还是蛮善良的。没瞧见君上现在就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嘛。

不管旁人如何说,她自己却是清楚的。

落黎音面无表情的想,多新鲜啊,不是有所图谋,他非要覆在寒亭的身上做什么?好玩吗?!

好在他是落黎音的同伴,而不是他的敌人,不然白泽觉得自己没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谁就被人家给算计了。

落黎音就好像知道白泽在想什么一般,很是认真的看着白泽说道:“你打不过我。沅枳上神在的话,说不定你还有点机会。”

真叫落黎音来说,他还觉得这是白泽自己自找的呢,真若要一点一点的掰扯的话,那他家小姑娘为什么从前一直都不愿意给白泽好脸色看?还不都是白泽自己作出来的?谁叫白泽,竟然还企图离间他和他家小姑娘的感情呢。

那惶惶不安的原主,身边之人唯有那没安好心的老虔婆与那满心满眼算计的定国公夫人。一日两日,她自然是还记得外祖母对自己的好,可日子久了呢?

落黎音觉得自家小姑娘,

就算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以为,第九天阙的象征意义要远远的大于它的现实意义,却根本就不能排除第九天阙真的有什么他们还不曾发现的秘密的缘故。

“他不知道我们和寒亭之间的相处方式到底是怎么样的,因此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随意的在第九天阙走动。依那个人平日的行事来看,他一定会先观察几日,直到他觉得他已经彻底掌握了为止。”

白泽:——

“您……很难过吗?”莫羡睫羽轻颤,心底蓦然划过几分酸涩,这寥寥数语,哪里道的清她家外祖母那些年的辛酸?

不是她的阿羡不喜欢亲近她,是她,对不住她的阿羡。

“阿羡,我是受不住得而复失的。好容易等你如今亲近我,我是受不住你……再躲我一次的。那会子我还算年轻,如今却是没几年好活的了,便是我愿意等,怕是也没那机会了。”

莫羡默了默,只觉得自家外祖母说的那话是生生的在她心底划了一下,“我……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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