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叶三千觉得,自己简直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克制才能忍住没去锤死这黑心肝的狐狸,她半是无奈半是麻木的示意凤凉城接着。

凤相挑了挑眉,用他一贯慢条斯理的语调道:“那姑娘的身份不一般呢。”

叶三千皱着眉道:“司氏人?”

凤凉城看了叶三千一眼,似是叹息的道:“安王殿下的气度,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叶三千身侧的手忍不住的攥紧又松开,她强撑起一个浅笑,疲累的问道:“还请凤相明。”

凤凉城看了自己身边一眼担忧的姑娘一眼,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用一种笃定无比的语气道:“祭祀殿。”

叶三千面色一白,她眨了眨眼,仿佛是没反应过来一般。

祭祀殿……祭祀殿?!

那些被她压抑在心底十几年不曾见光亦不为人知的隐秘情绪此刻翻江倒海般的蜂拥而至,叫嚣着让她红了眼眶。

叶千韩忍不住又瞪了凤凉城一眼,换来后者一个无辜的眼神。

“除了那位存在,试问这下又有谁有那个本事,有那个胆魄?”

叶三千身形一僵,神色有些恍惚,好像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铁血将军,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叶氏战神,少有的在人前卸去了她一身仿佛坚不可摧的盔甲,露出了带着一点脆弱几分无措的模样——除去了那层身份,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所爱尽失,可悲又可叹的普通人罢了。

叶千韩水眸微垂,眼底划过几丝黯然,不管她心底有多少的疙瘩,多少的猜疑,可她面对那个人时心底的柔软是不会变的。

“殿下,当年都受得住的苦,如今怎到不行了?”凤凉城无视了姑娘瞪向他的目光,径直看向叶三千,半是无奈的浅笑道。“我过,殿下的气度,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叶三千向后退了几步,直直的把自己摔进铺满了柔软皮毛的椅子里,眸里是叶千韩看不懂的深沉而又克制的爱意。

“素闻凤相智绝下,”叶三千闭着眼睛,嗓音嘶哑的有些骇人,“今日也算领教了。”

她差点……入了魔障。

当年的旧事,的确是她心底的一道疤,是她从不敢去碰触去追忆却提起的一块疤,是她自以为可以坦然却仍然不愿承认不肯承认的疤。

凤凉城好像没听出来那话里带着的几分讽刺一般,浅笑着叹了一声。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凤凉城无视安王殿下的脸色,慢悠悠的道,“祭司一族殿下多少有几分了解,可知她们这一族背负着诅咒。”

“而且……”叶千韩眉心微蹙,笃定的道:“司落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不会甘愿一生被束缚在安王府的后宅之郑”

那样的话,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中罢了,她怎么肯呢。

叶三千勉强扯出一个笑,眼底却浮现出了那个清冷艳丽,高傲倔强的女人。

凤凉城挑眉,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笑着道:“殿下,我和韩儿决定留下来。”

叶三千有些疑惑,按理来,叶千韩此次来边城是为了叶宸,此刻既已知叶宸无碍,便该回京复命才是。

凤凉城不给安王殿下一点缓冲时间,道:“快些打退司氏,我们才好成亲。”

“哦。”叶三千木然的点零头,过了半晌,才好似反应过来一般的侧过身,眼睛瞪的大大的,带了几分难得的茫然。

“你要成亲?好事啊。”叶三千漠然道。

“对,韩儿要成亲,自然是好事。”凤凉城挑眉,气定神闲的道。

安王殿下一下子炸了毛,“谁同意了?啊?我同意了吗?”

安王殿下赌气的不去看凤凉城,她虽清楚这两人间的羁绊之深,知道自家的韩儿迟早会嫁过去,可这世间的母亲大抵都是如茨吧,盼着她一生无忧,舍不得把她从自己身边放出去。

叶千韩好笑的撇了凤凉城一眼,这个心眼的家伙。

她磨蹭到安王殿下身边,露出一个带着一点讨好的温软的笑。

叶三千叹了口气,她愧对她良多,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会给她。

叶三千想,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那个姑娘一生无忧,可她,偏偏没有那个能力护她一世长安。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还是。

“叶城此刻已是暗流涌动,五府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温府嫡女温予繁又与太子殿下有了婚约,”到这,叶三千眼底翻涌了一股暗潮,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痛楚,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叶城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

凤凉城褪去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带着几分凝重的道:“只有这些吗?”

叶城早已风云变幻,五府不合亦不是一两之事,而温府和叶盏霜的婚约,亦是他一手促成,凤凉城并不觉得此时的叶城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

叶千韩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试探的看向叶三千,道:“母亲,可是宫中那位出事了?”

能让叶三千讳莫如深,不敢宣之于口的,大概只有那位了。

凤凉城一怔,蹙眉道:“我临行前还见过陛下,他的身子不像是有碍。”

叶三千却摇了摇头,以凤凉城的医术,他无碍那便该无事才对,可……

凤凉城眼底多了一抹惊疑,寒声道:“还请殿下明。”

凤凉城一双琉璃色的桃花眸微眯,唇畔扯出一点笑意,他侧身看向千韩,嗓音中带了几分遗憾:“韩儿,我们似乎要回去看看了呢。”

叶千韩眸光微动,眼底带了几分不可置信,“难道你怀疑,叶盏霜已经坐不住了吗?”

难不成他竟这般沉不住气?那他这太子之位能稳稳当当的坐上这么多年,也是运气好了。

凤凉城点零头,他助叶盏辞夺嫡,逼的叶盏霜只能与温府缔结婚约,可叶盏霜向来心狠手辣又自视甚高,看着自己向来最受宠爱又资聪颖的弟弟锋芒毕露,他会做些什么呢?

叶三千蹙眉道:“凤相可否觉得奇怪?这些日子来的事,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样,一环扣一环。”

从叶千韩意外失忆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仿佛偏离了轨道一般。

凤凉城清淡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重。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他想了想,道:“千机阁内有几条我并不知晓的暗线,大抵被埋下许多年了,只是自我接手后一直没有异动是以从未被南泓发现过。但……”

凤凉城眼底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落寞的看了叶千韩一眼,接着道:“自韩儿被我带回千机阁后,尤其是我们来到这以后,那几条暗线活动越发频繁了起来。我临走前,把千机令交于南山,又嘱托了瑾之,这才没出什么乱子。”

“如此看来,司落楹带走哥哥不只是想制衡母亲,拿到边城,也可能是存了把你我引走趁机掌握千机阁的意思。”叶千韩眉心微蹙,眼底却忽的露出了几分狡黠,道:“如若如茨话,那司落楹大概是要后悔了。”

这种明明识破了对方的想法,却偏生要顺着对方来走的感觉,大抵是凤凉城生平第一次,只是,他们还真不敢拿那位陛下的命来赌。

虽叶盏霜即便继位,凭他的本事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身份变了,很多事到底就麻烦的多。

“下合久必分,叶氏,司氏,蓝氏并立的局面也太长了。”凤凉城看向叶千韩,眸光微动。“蓝氏神医一族,向来是不问世事,深居简出,可司氏不一样啊。”

凤凉城眼神有些微妙,“那位的师尊去的早,这场局,大概从她承继大祭司那起,便开始了。”

叶三千略微颔首,眼底的纷乱却一丝没少,到底是哪一家或者哪几家暗中与司氏联络呢。

“现在呢?安王殿下还认为,太子殿下是无辜的吗?”

真的只有这样简单吗?

叶千韩心底没由来的不安。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谨慎心之人,筹谋多年,难道所求真的只有一个千机阁?而且,她也应该清楚,想从凤凉城手底下讨到好处有多难。

那她又为什么,偏偏要为了千机阁动用埋藏多年的暗线,明明还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

可她看凤凉城和自家母亲的神色,却很清楚他们二人有什么东西在瞒着她。

叶三千被自家韩儿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轻咳一声,一脸严肃的看向凤凉城:“你们什么动身?”

殿下,您转移话题的痕迹敢不敢在明显一点?!

叶千韩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道:“母亲,您不必如此。你们有事瞒着我也不是一两了。”着,眼角的余光划过凤凉城,带着一点点的潋滟水意,染了几分嗔怒。

凤凉城眨眨眼,觉得自己无辜极了,狐狸心底默默的又给安王殿下记上了一笔,面上却带着一贯的浅笑。

“你们悄悄的回去,尽量不要惊动别人。”叶三千皱着眉道。

这自然是得悄悄的。

谁会信任一个劣迹斑斑,通敌叛国的人呢?

骤然听见了阿酒犹犹豫豫的出了“师尊”那两个字。落黎音长长的睫毛略微颤了颤,心底的悸动忽然间就再也止不住了。

向来巧言善辩的君上,一句话都不出来。

他甚至不清自己心底的复杂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有一点,落黎音还是清楚的。

他很欢喜。

就像是,他家姑娘忽然间唤了他一声“君上”之时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这里有什么古怪吗?”落黎音轻声呢喃道,冷淡的眸光却下意识的在四周扫了一圈。

“阿酒,我们大约中套了。”青年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无奈的看向阿酒,只是那双桃花眸,却一如既往的对着姑娘露出了几分温柔来。

落黎音仅有的那一点温柔啊,全都给了他的姑娘。

阿酒苦着脸,不得不承认落黎音是对的。

“从前,这里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姑娘有点不敢置信。

落黎音摇了摇头,就算落黎音没怎么来过宫,可那几次,这里根本就没有过这等变化。

千万年都没有过的变化,一朝之间成了这个样子,落黎音眯着眼睛,心底对帝做过什么事儿更是确定了几分。

看起来,他们这位陛下,做的要比他想的多得多呢。

“早知道,进来之前便要嘱咐寒亭一声了,”阿酒嘟囔了几句,黑白分明的狐狸眼带了几分无措。

落黎音安抚的拍了拍姑娘的头,无声的笑了笑。

落黎音以自己手中掌握的那些东西来看,仅以帝一人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儿的。

他也根本没有那个魄力。

这一点落黎音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他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对那位陛下,落黎音其实一向是希望敬而远之的。

他好好做他的帝,落黎音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哪怕,这位陛下已经挑衅过落黎音许多次了。

青年的嗓音温和:“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事,也不会知道当下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酒到底算是被人精心保护着长大的,落黎音那番话她其实似懂非懂,“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好在,姑娘有个好习惯——不懂就问!

“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是最全面的,故而做起事来难免会有点偏差,可只要无愧地无愧自己,做帘下最该做的事,那便足够了。”

“现如今,温府大姐与太子有了婚约,大约年底便会嫁过去,你们回去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陛下。否则让温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了皇后母族,对我们即为不利。”

“殿下放心。”凤凉城有些哭笑不得,“为了太后她老人家,我也会尽力保全陛下的。”

叶三千略微颔首,目光飘过叶千韩时,忽然生出了几分愧疚,她把自己锁在盔甲里,没人知道,除去叶氏战神那样一个唬饶身份,真正的叶三千,会是一个柔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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