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之前

第83章之前

杨家少年

今年是闰年。

按照大魏的古老习俗,但逢闰年,只要年满十六周岁的男子或游戏玩家子,都将在这一年其生日当,登上祭祀台,接受修仙赋的检验,以确定他们是否有足够的资质成为一名修仙者。

对于很多人,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每四年一次的修仙者赋检验,都是除了读书参加科举外,上给予他们的第二次机会。

除世家大族可以自留人才,普通人一旦被确定拥有修仙赋,就会被当地官府征召,并记录在档,传送到国府那边,供朝廷选拔和任用。

过去数十年被选中的人中,最有名的便要数当今大魏丞相徐如仙。徐如仙年少时家中一贫如洗,年幼时无师自通,独自修行至第二境,十六岁那年测得上品六段修仙赋,被皇帝一眼相中,至此鱼跃龙门,成为一国之贵耄

这就是大魏国鼎鼎有名的“闰试”。

闰试不看实力,只看赋,能够在闰试中测出品级赋,被皇帝或者某位官员选中成为他的门生,就叫做“中榜”。中榜之人,会被安排到国殿学习,待三年期满,即可到朝中或地方仙门署任职。

每个闰年,大魏国测出拥有修仙赋的人都不会很多,更不用那些拥有高级品阶赋的。包括那些世家大族在内,近十年平均下来,每年大概也只有千人不到。

而这千人之中,最后被选中的只有百人左右。

至于落榜的那些人――也就是没有被皇帝或大臣看上,但是又拥有修仙赋的人,最后会被安排到当地官府组建的“修仙堂”学习,或是被派到边疆带领守兵执行任务。

今是六月二十四日。

对于大魏国边陲城的杨家来,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杨家今年有三人符合测试条件,恰巧

三人同岁同日,迷信而言,此乃大吉利之兆。

这三人中,只要有一人拥有足够的赋,被朝廷选中,杨家就有机会在未来数年内重整旗鼓,重新回归这片地方势力前列,与城中其余几大家族分庭抗礼。

否则,他们还将继续苟延残喘,等待下一个闰年的到来。

此时,杨家大堂上。

如今的杨家掌权者杨定山年逾四十,两鬓稍白,坐在上首位置,自有一股威猛气势。他的下方,身穿一袭练功服的杨之雪将今年三个孩子的案底呈递了上去,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心事。

杨定山看了她一眼,将案底随手放到一边。

“孩子都到了吧?”

“杨阿娇,杨千环,杨舟三人都已在祠堂等候。”

“嗯…”

“大哥,还有一人…”

“谁?”

“徐言,他今年也满十六岁了。生辰整好是六月二十四。”

“徐言?徐言…徐言…”指头轻轻敲击桌面,杨定山呢喃良久,才吐出口气,“他…暂且不用来了。”

“大哥,虽然他是戴罪之身,可我们这一辈的仇怨,绝不该牵扯到后辈身上来。”

杨定山仿若没有听到。

杨之雪不肯放弃,“大哥,万一那孩子拥有万里挑一的赋呢?就像他的父母那样…”

“若是如此,算我杨家没有福分。”杨定山语气平缓,态度却坚决。

“大哥…”杨之雪张口还想什么,最终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也罢。”随意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但她的眼神,却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离开大堂,转身便往记忆中的那座院落走去…

院坐落在整个杨家最后面的位置。

作为祖上有过耀眼荣光的家族,杨家宅院颇大,只是常年以来不经修缮,大体略显得破旧。

最后面的这座院更是如此。除了四周围墙破了漆残缺不全,连屋顶上的瓦片也有几片掉了下来。唯一能确定这里有人住的,大约便只有四周墙根那些被打理得枝繁叶茂的花草了。

院里有一名身着素衣的少年,此时他正举着拂尘,认真清扫着屋檐和房间旮旯里的蜘蛛网和一些虫子。

他的神情和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认真得近乎偏执。仿佛他拂尘之下的不是虫网,而是一件件绝美的艺术品。他在清理这些艺术品上的灰尘。从里屋到外屋,再从外屋到院落,少年清扫完毕,确定没有残留,才满意地将拂尘收起。

接下来他抬头看向瓦片掉落的地方,估摸着

再不修理,屋顶会越来越破烂,遂又折身去到耳房里搬来一架木梯,靠在墙上,用木桶提着已经提前和好的半桶软泥,缓缓爬了上去。来到屋檐处,右手用力将木桶的一角卡在瓦沟里面,顺带糊了一团泥堵上,使木桶不会滑落,他才放心地双手攀着屋檐,脚下用力,整个人爬上屋顶。

和着稀泥修雨补漏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困难的是如何在瓦沟排列的屋顶上站稳脚跟,保证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好在少年对这一切已经熟练。爬上屋顶,他很自然地直起了腰身,目光在屋顶各处扫过,大致估计了一下需要修补的地方后,又弯下腰提起桶,一步一步从斜坡似的房顶上走向破损的地方…

少年名为徐言,自无父无母,从很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生活在这座院里,几乎没有离开过。这辈子少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家中离此不远处的一座祠堂。

十余年来,他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对于自

己动手做饭、洗衣、驱虫、补漏等一类的事,也已经轻车熟路,没有哪一样是他不曾实践过的。甚至是生病如何治疗使之痊愈,他也从中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徐言继续走,最后在一片漏瓦处停了下来,眼睛不由自主瞟向整个杨家最崭新的一个地方,那是杨家的祠堂,供奉杨家先祖的地方。

站在屋顶上,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祠堂那边聚集了很多的人。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再大的事也和他没有关系。只看了一眼,少年便弯下腰身继续干活,手用力地挖了一团泥巴,糊上瓦缝较大的地方,再轻轻摊平,接着又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大约半个时辰,屋顶的漏才堪堪补完。木桶里的泥刚刚够。徐言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走向瓦檐处,扶着瓦檐下了楼梯。

这时候,寂静的院落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只想好好活着

是谁来了?大伯么?

不对,敲门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这不像是大伯的风格。

在徐言记忆中,大伯向来是一个严肃无比、一不二、又有些野蛮的人。他过来的时候从来都是直接将门推开。平日里对徐言也极其苛刻,除了住的地方稍大一些,在吃穿用度上,给徐言提供的甚至不如一个下人。当然,他从也并未享受过属于杨家血脉应有的待遇,长年累月,早已习惯,对垂也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有几个地方令他不解,杨家众多人为什么只有他常年被限制在自己的院落内,不能私自外出半步?另外,他的父母在哪里?听是死了,又是因何而死?又是死在了哪里?他为什么不能去坟前看看?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得到答案,杨家人也没有一个愿意跟他这些事情。长此以往,徐言话变得很

少,开始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读书或者发呆。

他屋子里有很多翻旧的书,这些书是姑姑杨千雪去年送来的。每过一年,那位姑姑都会准时出现,每当出现,必会送来一摞子书籍,并告诉他该从哪本开始看起,该以哪本结尾,离开时则又把上一年的旧书收走。

同样的事已经持续了近十年。但现在还不到换书的时候,过去半年,那些书他只仔细翻过两遍,许多地方仍记不住,需要再温习两三遍才校这个时候,姑姑来做什么?

他擦干手,打开门。门外的确是杨千雪。

他恭敬地叫了对方一声。

“进屋。”

杨千雪匆匆走进屋内,将徐言叫到她面前,看着他问:

“想不想离开?”

“离开?”

徐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离开哪里?离开屋子,还是离开杨家?离开一段时间又回来,还是远

走高飞,永不相见?

“离开杨家,永远不要回来。”

杨千雪语气非常认真严肃,与以往徐言印象中的她有所不同。他在思考为什么,杨千雪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对吗?你也想知道为什么整个杨家会如此待你,对吗?”

“对。”徐言认真的想了想,似乎想通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没有想过去报仇。书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书上还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杨千雪怔了怔。

这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心境?还是,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概念、没有感情,心中生不出复仇的想法,或者是故意激她才出这样的话?

杨千雪一瞬间想到很多,当她看到少年明亮、深邃、诚恳的眸子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年,就像一张白纸,他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人心歹毒,因此哪里会生出那

么多诡异的想法?他什么,心里面应该也在想什么。

“那…你想走出院子,离开杨家吗?”杨千雪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次她问得很心,生怕声音大一点,都会惊吓到少年。

“不想。”

徐言的回答再一次令杨千雪感到意外。

“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着。”他思考片刻,大概是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满意,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容,“就像现在这样好好活着。”

魏国是这片大陆上一个很的国家。跟中原大国比,就像蚂蚁与巨象。可蚂蚁身上已然是修仙者成群,巨象的体表,又该有多少飞剑在横行?

这是处在国中的普通人,甚至是如杨千雪一样的修仙者都难以想象与估量的事。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凡人,去到一个十六年里都从未接触过的下,能比龟缩在杨家更好、更安全地生存下去吗?能够保证在外不受欺辱、生命不受威胁吗?

恐怕不能。

不,是绝对不能。

杨千雪清楚地知道修仙界的残酷,也清楚地知道身无修为的普通人在修仙者眼里是怎样低赌一种存在。有时候,律法只针对弱者。比如修仙者与普通人起了冲突,官府偏向的绝对是修仙者。即便是修仙者杀了普通人,在魏国的历法律令里,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太急切,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那…你想要什么?”杨千雪又问。

“修仙!”两个字毫不犹豫地出口,徐言清澈平淡的眼神中蓦然多出许多光彩,他想起书中飞遁地的修仙者们,想到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眼神愈发炙热,“姑姑,能不能教我修仙?”

“不行!”杨千雪却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徐言想不明白,也终究没有问为什么。按照杨千雪对他的关心,如果能教他的话,早就教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他刚才一问,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罢

了。

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否则不至于如此。

看着徐言略显失望的样子,杨千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临走前,她将身上的一大袋钱给了徐言,告诉他以后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苦力活,都给钱让下人们去做。她应当是看到徐言亲自修补屋顶的场景了,因此特意强调了一下,尤其是找漏。徐言只好喏喏接下。

拿着钱袋,少年眼中的炙热开始退散,脸上的表情逐渐冷漠至冰寒,手上的力渐渐变大,袋子里那些钱币被挤压变形,最后捏成一团,被他随手丢去了墙根脚下。

过了一会儿,他身体一怔,满头冷汗,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又控制不住了…”

少年眉头皱起,看了眼自己的手,轻声自语。

望着被捏扁的钱袋,心头有些愧疚,这毕竟

是姑姑给的…走过去又拾起来,放进了怀里。

最后才匆匆进屋,将门死死关上。

生当做厨子

离开院,杨千雪来到了祠堂。

一名少年两名游戏玩家孩,一共三人跪在地上,随着杨家祭司的山呼声,正规规矩矩地向祖宗排位磕头祈福。

祠堂两边以杨定山为首,站立着杨家最有权势的一批人。这些人中有老有,老的年逾古稀,的只有二十出头。

如此奇怪的年龄组合,自然要归因于境界等级的不同。杨家实力最强的要属杨定山,如今已是玄门之境,对应的修仙者境界是第二境后期,只差一步,便能一举踏入第三境,获得宗师称号。

至于那名二十出头的少年,名为杨逍,是杨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同时也是杨定山的儿子。

杨逍十八岁那年逢闰,测得中品一段赋,最后没被朝廷选中,回来后被安排进入青州修仙堂,担任修仙堂执事,如今已是问堂之境,对应的修仙者境界是第二境初期。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十年八年,杨家第一修仙者的称号,便有可能从他父亲杨定山那里滑落到他的头上。

一柱香烧罢,山呼声停。

在祭司的指引下,三个孩子站起身来,朝杨定山等人作揖行礼。

“赐福!”

祭司高呼一声,接着便将一只盛影仙露”的白色瓷瓶交到杨定山手上。白色瓷瓶里插着一根鲜嫩的柳条,柳条微垂,杨定山熟练地拿起来,沾了沾“仙露”,然后从右往左,顺着轻点到面前的三人身上。

三人齐声道:“谢玄门!”

玄门指的是杨定山的境界。

这便是“赐福”了。

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首领,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代表神灵,向地位境界低于自己的人赐下神灵降下的恩泽。

整个过程完成,祈福算是结束,接下来便要

由家族当事人杨定山亲自护送,将参与测试的三人送往距青州数百里之外的修仙祭祀台,此行来回大致需要一月之久。

“逍儿,过来。”行至门口,杨定山忽然想起一件事,挥手将随在身后的杨逍叫了过去。

“父亲。”杨逍行了一礼,他一身白衣,英气逼人,眉目间与杨定山有几分相似。

“此行你不必前往,只需照看好家郑记住…”杨定山往前探了一步,附在杨逍耳边了一句话。

杨逍神情微凛,低头道:“父亲放心。”

“启程!”

祭司高呼一声,杨家之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目送队伍离开,杨千雪往回走,却被杨逍拦了下来。

他行了一礼,问道:“姑姑,他还好吧?”

杨千雪点点头:“和以前一样。”

杨逍笑了笑:“那就好。父亲吩咐我留在家

里,想必姑姑也知道其中用意,所以…”

杨千雪问道:“逍儿是怕我把轩儿放走?”

杨逍连忙道:“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千雪摇摇头:“放心吧,姑姑向你保证,他不会离开杨家半步。”完便转身离开。

看着杨千雪的背影,杨逍陷入沉思。

他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姑姑显然是同徐言交流过了,可她为何如此笃定徐言不会离开?

一个被软禁了十六岁的少年,碰到如此绝佳的机会,难道不应该想着到外面看看,或者做一些有利于获取自由的事吗?

还是,就像被圈养的灵兽一样,野性再强,十多年时间也已经被磨平了菱角?

又或者,这只是一种计策?欲拒还休的计策?

杨逍很想亲自问一问杨千雪缘由,却又怕这样做显得过于唐突,不符合他作为杨家未来继承人该有的气度…

他看了眼院的方向,终于决定还是亲自去看看。

……

院里,少年盘腿坐在床上。

他的神情已变得十分祥和,但额头上、鼻尖和脸颊两侧、脖颈一圈,却布满一层层细密的汗珠。这些汗珠汇集在一起,成股流下,不出片刻,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如果仔细观察,甚至还能够发现少年的整个身躯在轻轻颤抖。颤抖的幅度不大,却能看出他平静的外表下,体内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大概从十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力气突然变得很大,像刚刚一样,可以将钱币捏扁;又比如他可以从地面一跃跳上屋顶,当顶上凉风吹来,他才会忽然惊醒。

身体不受控制的持续时间很短,每次出现,都不会超过盏茶左右。只是带来的影响却很大,每每如此,他的体内总会蓦然生出一股灼热感,自丹田部

分向着四周发散而开,持续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才会安分地撤回体内。

此刻便是那股灼热感横冲直撞的时候。他坐在床上,学着书上看到过的那些修炼法门,凭借自身毅力等极力压制那股能量,但始终收效甚微。毕竟没有找到修仙入门的方法,到底,他现在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之前想请杨千雪教他,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时时刻刻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再忍受痛苦,不再做出那些令他自己都瞠目结舌的事情来。

两个时辰眨眼即过。少年身上的汗水如雨一样嘀嗒落下,他站起身来,显得很是疲惫。他能感觉到那些不受控制的时刻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长此以往,不知道最终会发生怎样的事。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不安的情绪。很强烈。

不过很快,这种不安的情绪便宣告消散。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脱了汗水浸透的衣物,找来干净的换上,然后开始烧水,准备好好洗一个澡,再然后,就是把院子里种的青菜拔了,好好地做了一顿饭…

饭香飘出院外,被刚好来到这里的杨逍闻到。

他站在院门外嗅了嗅,不由自主地凑到门缝那儿,又嗅了嗅,的确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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