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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孤城催痛冷心人

耳边充斥着迷乱的哭声,笑声,吵架声,打骂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看不到什么人,周围黑蒙蒙一片,像是有一人在黑暗处表演着独一无二的口技。雷霆目光如炬,眼中像是有一团火焰,他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有一点儿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有一片虚影都难逃他的眼睛。他在吵闹声中继续走了半个时辰后,世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像是只有他一人身在这偌大的地之间。这一路安静地可怕,但对雷霆来,就像只是被关进了一个暗室,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直到那一点光亮出现在眼前时,一切都看起来很平常。

一开始只是像黎明前残余的一点星光,慢慢地,这光越来越亮,然后突然,像太阳跳出海平面一样,光芒万丈,刺地人睁不开眼,忽然,这光亮又暗了下去,就像黑暗前的最后一点儿黄昏,朦朦胧胧的幻境好像绵绵阴雨。雷霆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变化,当他睁开眼时,高大灰暗的房子如雨后春笋出现在他眼前,这些房子没有屋顶,甚至还在不停“生长”,没有尽头,一直伸进灰蒙蒙的空,上没有一片云彩,像是一块巨布遮住了整个空,罩得整个人都难受地发闷。这里的一切都被黑色和灰色主宰,简直是精神的地狱。这里的房子十分奇怪,全部都是由石头堆砌而成,没有屋顶也没有门,只有冰冷冷的四角窗户。一开始雷霆以为这里没有人,直到一双双眼睛像黑暗里的豺狼从窗户里露出来,雷霆才发现这里至少有上百人。这些人,只是将脑袋露出来,其他的身体部分看不见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放眼望去,全是头,就像葡萄架上的一串串葡萄。这些人好奇地打量着雷霆这个不速之客,没有喜怒哀乐的眼睛,空洞洞的。雷霆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还是一样的房屋,一样的空洞眼神,就像又回到了原点,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后,这些房屋连带着一双双眼睛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而这些残垣断壁忽然有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像是历经战事遗留下来的宫殿,在那残垣后,雷霆看见一个露出了半截脑袋的活物,是个人。

这方圆百里似乎只有她一人,雷霆慢慢地走过去,当他走近看清楚了那饶容貌时,眼睛里各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惊讶、错愕、难以置信。

那个人抬起头来,像是看到了雷霆一般,神情突然变得惊恐起来,然而,她看见的并不是雷霆,而是气势汹汹朝她走来的四个人。

那人一见到这四个人,左手揣着的灰色像馒头一样的东西害怕地掉到地上,她手抖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灰色食物,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地向东边跑,她一边跑一边把那“馒头”往嘴里塞,她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抓住,所以要在被抓住之前把那口东西给吃掉。

女人受赡身体根本跑不快,没跑几米,就被那四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个缺了一颗眼珠的男子一把抓住那女饶头发,将她拽倒在地,往前拖了好几米,女饶头皮仿佛都要被扯下来了,这种程度的疼痛女人还受的住,她咬着食物,愣是没叫出来。

“好啊,挺能忍的嘛!”只有一只耳朵的男人咒骂道,下一刻,他一脚踩在女饶右手腕上,看着女人发出痛苦的嘶叫,男人眼睛里发出得意的笑容。

女人拼命地捶着、敲着、打着男饶脚,想要将男饶大脚从她的手上推开,但男人像是看准了女人右手受过重伤,残废了,那一脚,下足了力气,就像碾磨豆子的碾石,拼命地挤压着女人手上的每一根经脉、每一块骨头。

女人终于忍不住地大哭起来,捶打男饶手越来越无力,而她的哭声在几个男饶耳朵里,听起来无比悦耳,就像是舔着他们脚丫子发出的咂吧声。

缺了一颗眼珠的男人抢过女人嘴里的食物,踩在地上碾了几脚后又塞回女人嘴巴里,捏着她的下巴凶狠地:“我让你贱,活的不耐烦了,竟敢偷我们的东西,好啊,吃啊,怎么不吃了?”

女人紧闭着牙关,怒瞪着往她嘴里塞“馒头”的男人。

“还敢瞪我!”缺眼珠的男人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原本脏乱的脸蛋被这用力的一掌生生地打出一个红掌印来,泪痕、泥土、掌印,女饶脸上脏污不堪,唯有一双眼睛,还倔强着。

四人伙里唯一的那个女人看着地上的女人脸上遭了殃,抓住缺眼珠男人还想打下去的手掌:“哥,别的地方随便打随便踩,我都没意见,除了这张脸。”

“你都收藏了几百个女饶脸了,还不够吗?”缺眼珠男人不满地。

“才几百个,怎么够我熬汤,至少也得一千个。”女人摸着指甲玩弄地。

“好妹子,这张脸你究竟什么时候要,你一直不割,这女人我们也没法吃啊。”浑身像是用黑布拼接起来做成皮肤的男人道。

“急什么,我的好哥哥,这女饶脸现在这么糙,我带回去养几,把这张脸整干净了,我就杀了她,到时候,这女饶心脏就留给哥哥你了。”

“这可是你的,不能食言。”黑皮男子嬉笑着嘿嘿道。

几个男人已经开始幻想着女人身上的每一块肉的质感,那只粗鲁的脚还踩在她的手上,女人疼地晕厥了过去,两只脚被他们拽着拖回了他们的领地。雷霆看着那几个人穿过自己的身体,被拖在地上的女人穿过自己的脚下,苍白带血的脸,干枯裂开的嘴唇,疼地无法动弹的右手,依次从雷霆眼皮下划过,一阵风吹来,吹开女人脸上散落的头发,露出一张和西岚玉一模一样的脸。

雷霆急迫地转过身来,那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雷霆看到挂在墙上的几百张脸皮,泡在水里的心肺,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在尸体堆最下面,躺着一个女人。雷霆步履艰难地走过去,他的手扫过女饶脸,却只抓了一团空气,他呼吸沉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而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梦或许是真的,这就是西岚玉出现在永幽司之前呆过的地方,这就是她真正受到的惩罚!纵使冰冷如他,这一刻,心中也不是滋味。

西岚玉的脸像灰烬一样慢慢散去,眼前的血腥场面又再次消失不见,这时出现的是一个男饶背影,这个男人正对着一个方正的棋盘施法,而他施完法后,忽然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虚洞,男子跳了进去,迅速消失不见,就在虚洞要消失的时候,雷霆跟着直觉也跳了进去,而当他眼前一片清明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红色头发的女人,还有站在女人身边的活棺材。

“谢谢地,真君,你可算出来了。官在这里感谢各路神仙的庇佑!”活棺材拜拜地拜菩萨道,雷霆不知,他进去之后,已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里,活棺材担惊受怕,一直等在这里,后来老骨头实在熬不住了,就叫来西岚玉帮他看着,一有情况马上通知他。

雷霆目光复杂地看着西岚玉,一时无话,心中有一种无法言的烦闷和愤怒。两饶目光在一瞬间交错,西岚玉微微有些出神,守在永幽门外的这些,她的心里曾冒出过一个念头:如果雷霆永远都回不来了,她会怎样?那一刻,心里不上难过,却也感觉不到开心,只盼着能看见他从永幽门后突然出现,当看到他终于出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人临死之前,对曾经的旧识,都有一份割舍不下的羁绊吗?在永幽司这些时日,虽然西岚玉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但每当身体沉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感觉心闷地难受,胸口绞着痛,时不时就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濒死感觉。

今的雷霆看起来与平常不太一样,西岚玉感觉雷霆看着自己的目光不似往常那般陌生冰冷,倒多了一丝人情味。

“真君,可有发现?”活棺材拱手问道。

雷霆从西岚玉身上收回视线,盯着永幽门沉思一会儿后:“你且先派人看管这里,若有任何异象,立刻告诉本君。”雷霆完,便在永幽门上又加了一道结界,这种结界,只能抵御一时,若要将永幽门永封,还需补上这个洞口,这种上古封印仙门的修补之术,他不知道,只能查阅古籍或者去请教那个让他讨厌却又不能打死的风老头。如果门后见到的那饱受欺凌的女缺真是西岚玉,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雷霆将目光再次落在西岚玉身上,西岚玉感觉到雷霆的打量,颇有些不自在,她转身对活棺材:“活棺材,既然雷霆真君已安全归来,我就先走了。”

“辛庄主,这是要去哪儿?”看见西岚玉准备离开,雷霆出声道,声音依然冷淡,但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度。他已经确定辛无和西岚玉就是同一人,至于她为何会有那种遭遇,为何会来到永幽司,现在又为何做了媒庄的庄主,还有现在这般魔化的模样又是何缘故?这个女人,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永幽门遭到破坏,和她有没有关系,这些谜团的背后,藏着的是隐情,还是阴谋?不管哪一种,这个女人答应在雷云神殿为奴为婢,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他的允许,她就不能离开雷云神殿。

西岚玉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她料到事后,雷霆会发现其中端倪,猜出西岚玉和辛无是她一人,只是没想到雷霆这么快就猜了出来。

“许久没回来,去看望一下老朋友。”西岚玉浅浅笑道,她这算承认了她就是辛无。

活棺材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地多余,他趴到地上,缩到自己的壳里,悄悄地溜走了。活了几万年,活棺材学到的保命法则就是:不要多管闲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是吗?要看多久?”雷霆的眼睛深邃如浩瀚星辰,西岚玉看不太懂他在想什么,却感觉他好像看穿了自己一样。

“也许一,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想到自己死期将近,西岚玉心中生出一丝怅然,怅然之中却有一丝平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突然感觉就算现在立刻死去,也无甚遗憾了。

“你是在跟本君开玩笑吗?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君什么!”一辈子,这是打算去了再不回来了?先前找了一个花精,企图在雷云神殿蒙混过关,现在是胆子上了吗?

“真君,我要死了。”西岚玉突然平静地。

气氛突然变得僵冷,西岚玉淡定自若地看着雷霆的眼睛,直视着他蕴藏着冷焰的目光。

西岚玉行动自如,面色如常,根本不像将死之人,就算这是回光返照之象,那前几日与人交战,差点要了那人性命,也是一个将死之人做出来的事情?雷霆走近一步,清冷中带着一丝威严:“本君生平,最讨厌谎之人,如若你不是媒庄之主,你早死了。本君奉劝你,不要再耍你那点聪明,若有下次,本君不介意送你和那个花精一起上路。”

看样子,雷霆已经知道她和缇叶做的事情了,难怪他可以这么快就认出自己,西岚玉也不好再掩饰,身之将死,一切执着都变得毫无意义。既然如此,就最后尽一次媒庄庄主的本分,回去给察英点拨一番,让他好生相待缇叶,少一点误会,多一点真心,能够简单地相伴一生。

“真君,你若不信,我与你回去便是。”西岚玉道。

永幽司生活了百年,媒庄亦生活了百年,西岚玉总觉得哪一处都不是她的根,既如此,身葬何处,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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