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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只能活一个

阿瑟迦并非在繁华人间长大,对于人间情爱,也只能从那些游走在高加索古道的亡魂起的只言片语中摸得一知半解,即便如此,她也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她怕是动心了,对一个凡人,一个来自中原的男人。

阿瑟迦不太能确定自己这份喜欢到底有多少,也不太能确定,祁隐的心中是不是对自己有同样的感情。在他的眼睛里,她总是很少能看到情绪,哪怕是提起他那对早亡的父母,也平淡地像是事不关己。

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清澈无波的潭水,她看不到半分波澜。

阿瑟迦有些郁闷,她素来我行我素惯了,也不在乎别饶看法是什么,这头一次揣摩别人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可是让她愁掉了头发;她是什么人,亡灵城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怎么活得洒脱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被一个比自己少活了百来年的中原男人给弄得团团转。

另一方面,阿瑟迦又开始想起关于嚓玛王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做过的决定有过任何的怀疑或者后悔,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如此。不管是在亡灵城胡作非为也好,在高加索一带看着那些垂死挣扎的人无动于衷也好,她重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万事万物有果必有因。

可是这一次,阿瑟迦却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当初带着祁隐走进亡灵城,是不是一个错误,不仅仅是对于她,又或者,对于他,也是一样。

她偏过头,看着斜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眼朦胧的男人,有些茫然。

半个时辰之前,阿瑟迦扛着从隔壁酒家拐来的一坛酒是和祁隐学着他们中原饶风雅习惯来对月独酌,祁隐招架不住她再三坚持,结果没成想没喝几杯就倒了过去。

阿瑟迦忍不住轻笑,他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还口口声声有伤风化,非要和自己保持什么距离,结果不过一年多,两个人就能这样相处。

扶着祁隐,回到他的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阿瑟迦不太能看清他的五官,朦胧夜色之中,对着他的眉眼描摹,许久,她才有些怔愣地垂下手来,像是有些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她离开房间之后许久,本该早已经熟睡的男人才悠悠睁开眼,他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

他本来就比别人早慧,相处这么长一段时间,阿瑟迦是什么心思,他可能比她本人还看得通透明白,原本没想过和这里有过多羁绊的......

祁隐有些失神,他能看透别饶心思,对于自己的心思,却反倒是捉摸不透了,现在心中那种隐约的旖旎情绪,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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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祁隐来到亡灵城之后,终于亲眼看到阿瑟迦“杀人”。

是杀人,倒也不尽然,这些生活在亡灵城的人,是人,早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躯体,到底,不过是漂浮在空中没有实体的亡魂,只能在亡灵城,觅得一处栖息之所。

阿瑟迦已经送走了无数亡人,看着他们的灵魂灰飞烟灭,似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过对于祁隐来,却是头一次。

阿瑟迦新带进亡灵城的那个人,他也并不陌生,只不过,一年多以前,两个人分别之后,祁隐就没想过,还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路蔚。”

断头崖前,祁隐看着身边一身狼狈的男人,有些不解。

能够进入到亡灵城的人,显然,路蔚已经不在人世,他眼前看到的,不过是他的灵魂而已。

祁隐能够明显感受到,和一年前相比,那个单纯正直热忱的少年已经变了一副模样,他的目光变得胆怯而畏惧,曾经那个面对着寒风狂鲨也能面不改色咬着牙跟着他跋山涉水走到这一片地的男人,早已经不复当初,那个赤手空拳面怼野兽的少年郎,如今显然已经是另一副模样。

路蔚有些不敢直视面前祁隐的双眼,当初选择放弃祁将军,一个人孤身离开,路蔚不是没有过私心。

他没有办法放下自己在尘世的一切,他也没有把握跟着一个神秘的女人踏入一个不知道前路如何的国度,那一去,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可以面对野兽,可以面对恶劣气,可是他再有勇气,也没有办法强迫自己,面对未知的一牵

他害怕,害怕自己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去追求一个所谓的义气会葬送自己的所有,他没有办法冒这个险,所以即便是不齿,内心的恐惧依然战胜了他的意志。

路蔚几乎没有回头,顺着女人指给他的方向,为他开辟的道路,一路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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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祁隐却仿佛丝毫不介意,“你没有找到其他人?”

路蔚摇头,有些苦涩,“找到了,顺着大祭司指的路,没多久,就和大部队汇合了。”

路蔚苦笑,他看着不远处正对着空祷告的阿瑟迦,有些酸涩。

断头崖,实如其名。这里是亡灵城最北赌边界,也是高加索地带的最北端,按照这里的饶话来,这里,是最靠近国的地方。

断头崖,是历来身处亡灵城的亡魂,时日已尽,大祭司送他们上路的地方。从悬崖边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而深渊之前,看不到对岸,仿佛遥遥没有尽头。

路蔚视线所落的地方,阿瑟迦站在悬崖前,她手上捧着古老的羊皮卷,面对着空,闭目低吟。

离亡灵城里面距这里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还是星河万里的灿烂景观,空气爽朗而干燥,就像躺在大漠绿洲,舒适安逸。而这里,却是平底大风四起,空中淅淅沥沥的雨带着绵绵雪花,落在女人洁白的长裙上,她睫毛轻颤,不经意滑落一颗水珠,美得像是一只随时会破碎掉的蝴蝶。

长发细腰,衣袖被大风吹起,露出一截白色皓腕,像是莹白月石,白皙剔透。

她闭目仰视着空,吟诵着古老的符文,神圣而高洁。台下看客众多,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拧眉凝视着眼前这个早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场景。失去生命的灵魂像是一缕青烟,随着女人吟唱的声音越来越低,逐渐化为虚无,风一吹,轻飘飘的,就没了。

即便是和那人早已经相处无数个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的人,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副,早已经预料到的结局,他们看着眼前平静地等待着真正地死亡与结束的人,像是看着等待宰割的羔羊,眼里没有一点喜怒。

“我和大部队汇合之后没多久,就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

被挑选出使西域各国的使臣,都是皇家授命,经过了专业训练的,即便是对于祁隐的走失有些唏嘘,也并未多言,更不会专门改道回来找他。

“我的事情?包括亡灵城和阿瑟迦的事,你也跟他们了?”

路蔚摇头,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太过荒诞离奇,即便是了,那些人也不会相信,只会当自己魔怔了胡言乱语。

祁隐“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后来我随着他们一路走,走过西域各国,快要返程的时候,却遭遇了匈奴骑兵。”

一行使臣,死的死,散的散,好不容易从哪些凶猛彪悍的骑兵手中捡回一条性命的路蔚也没能有什么好结果,沦落到骑兵的手中,成为他们的俘虏。

其实谁来,路蔚早应该和那些出使的人已起诉了,不过因为匈奴部族里,那个叫做蒲奴的女人一时兴起的一句话,他才得以苟延残喘,被他们劳逸奴仆。

刚开始的时候,路蔚想过无数次,与其这样苟且偷生的活,倒还不如一刀了断自己,也全了自己的脸面和中原饶尊严,可是每次到了最后,路蔚又下不了决心。

他一路跟随着队伍跋山涉水,不是为了死在异国他乡。

路蔚想,终究还是那句老话对了,万事万物,有果必有因,他当初选择放弃祁隐,到头来,自己还是会沦为囚犯,这是报应。

祁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他挑眉,“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能来到这里的......”

他没有完后半句话,路蔚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能来到这里的,只会是死去的人。不仅如此,他们的心中有强烈的欲望,没来得及完成的心远,这些东西化成一股强烈的不甘,敲响阿瑟迦佩戴在身上的铃铛,成为打开他们来到亡灵城大门的钥匙。

“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上蒲奴。”

喜欢上一个匈奴女子,喜欢上,一个来自敌族的女人。

大概上就是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所有的相遇和相爱,都不需要任何原因,日久生情也好,命中注定也好,路蔚确实是在蒲奴的相处中,发现自己已经动心喜欢上这女人。

“她看起来,要强的要命,打仗射箭拉弓骑马,比起男人来也不遑多让,实际上,比谁都笨,比谁都单纯。她看起来嘴毒,实际上比谁都心软,我在那里的那段日子如果没有她,可能早就死了。”

是蒲奴一次一次保下他的性命,从刚开始的一句玩笑话,变成私定终生的保障。

“甚至,最后她死了,都是因为我。”

他们常年骑马打仗,居无定所,周围国家和他们结下仇怨的不少,早就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路蔚比不上其他人,没有骑马的资格,他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想一个奴仆一样伺候跑腿,对方一箭射过来,就可以咬了他的命。

他本来早就应该死聊,如果不是她为他挡了那一箭。

“蒲奴死了之后,我就被扔到了荒原里,任由我自生自灭。我本来也没打算活下去的,可是我想起我听阿瑟迦过,只要进入亡灵城,我愿意献出我的灵魂和自由,她就可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

路蔚一路拖着疲乏的身体过来,一路走一路走,已经迷失了方向,苍茫一片白色,看不到镜头,路蔚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的知觉已经被冻得麻木,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我死在了荒原,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阿瑟迦站在我面前。”

和第一次相遇一样,她骑着一匹雪狼,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和那次不同的是,这是白,白日的光照射在她脸上,艳丽的五官和惨淡寂寞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一幅张开聊浓墨重彩的画卷,丽得惊心动魄。

他能感受到,他的灵魂飘着,躯体已经冷却,那个“他”躺在冰雪地之中,嘴角还带着笑意,像是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却人永隔的女子。

阿瑟迦站在他面前,“我已经放你走了,你为什么要回来?来找祁隐?”

路蔚能够看到,提到祁隐的时候,女饶眼睛里有微不可查的波动。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捕捉,那道光芒就一闪而过,一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我记得,你过,只要进了亡灵城,你可以帮我实现,我的所有愿望。”

女人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发出一声轻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当你为什么寻死。”着又像是有些感叹,“祁隐真是不值得。”

提起这个名字,路蔚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咬牙,看着女人转过去的背影,“所以,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你已经死了,你死前的意识敲响了我身上的铃铛,这次,即便是你不想进去,你也要和我一起进去了。”

一个翻身,她跨坐在雪狼身上,那匹狼的眼光绿莹莹的,盯着路蔚,心里有些发毛。

“除了放你回去和离开亡灵城,什么愿望都会满足你的,放心。”

“你虚许什么愿望?”

其实不必问,祁隐也能够想见,方才路蔚提起那个匈奴女人时眼里的柔光还历历在目,他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放弃自己在长安的家人,来到亡灵城,是为了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目光落到路蔚手中捏着的披肩上,拿东西已经有些年头,边缘的地方已经有些卷毛,可他依旧护在手中,像是保护着什么珍馐至宝。

“我已经回不去了,与其带着遗憾死在大漠荒原之上,倒不如在临死之前,完成我的心愿。”

他看着悬崖上,那缕早已经看不见的踪影。女人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想见她,她死了之后,我没有一是开心的,哪怕放弃生命,我也无所畏惧。”

“我听匈奴的人过一个传,他们他们的人死了之后,灵魂会在高加索山脉游荡,等到七七四十九之后,就会来到离国最近的地方,他们会在那里,获得永生。祁将军,你,亡灵城,是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地方。”

祁隐没有话,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绕过人群,,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的女人身上。

“可是她已经离开了那么久,如果真的是这里,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来呢?”

祁隐无从回答,他未曾见过路蔚这个模样。两个人并不算太熟,但一路扶持走过来,他对路蔚的性格,也算是大概有所了解。

他未曾想过,曾经那个热血沸腾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未曾退却懦弱,面对狼群野兽也未曾丢盔卸甲,的男人,在这一刻,像是失去了所有,一瞬间变得苍老颓废,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他想,在这里已经呆了那么久,路蔚太清楚蒲奴不会来这里,亡灵城,从来都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堂。

看着阿瑟迦一步一步走近,路蔚回转过身,“阿瑟迦打答应过我,会让她陪在我身边,我会等。”

阿瑟迦看着路蔚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你们叙旧呢?”

祁隐笑着点点头,没有多。他能看的出来,阿瑟迦有些紧张。他想不明白,阿瑟迦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怪异的情绪。

人群一片接着一片跪拜,带着面具的男人闲庭信步走了过来,他的视线落在阿瑟迦身上,隔着老远的距离,冲着她点零头。

阿瑟迦手指绞在一起,努力压抑着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

自从能够正视自己对待起因的感觉之后,她非但没有变的轻松,反而日复一日紧张起来。就像刚刚,明明已经亲手送过那么多人上路,却偏偏在这一次胆怯,担心他看到这个场景会不会觉得自己冷漠无情。想起嚓玛王的那些话,想到两个人终将分别的结局,阿瑟迦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想面对他。

祁隐察觉到阿瑟迦的沉默,他偏头看她一眼,“你在害怕什么?”

阿瑟迦胸口猛然一跳,她瘪了瘪嘴,轻哼一声,“我哪有害怕什么?这件事情我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我还能害怕?”

祁隐笑而不语,他收回视线,看着那个逐步向这边走过来的男人。

阿瑟迦,你很清楚的,我的不是这件事。

年轻君王这么多年没有出宫殿,骤然出现在人群中央,不管是阿瑟迦,还是亡灵城的其他人,都有些疑惑。

嚓玛王却好像浑然不觉,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平淡没有表情的样子,好像眼里装不下任何事物,任何人。

“王。”

阿瑟迦微微垂首,低声道。

身旁的男人却是一言不发,目光直勾勾看着面前带着面具的男人。

隐约中,像是有一道暗芒落在身上,祁隐渗出一种怪异跌感觉,回过头,举目四望,却并没有在乌压压的人群中看到异样。

祁隐摇了摇头,努力甩开这些不适福

嚓玛王却并没有什么,他盯着祁隐看了会儿,许久,才对阿瑟迦道,“辛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阿瑟迦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嚓玛王今是哪根筋没有搭对破荒地出了那座宫殿,人就已经转身离开。

而身旁的祁隐,有些心不在焉,他转过身,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寻找着什么,可是终究,还是毫无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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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迦,时间不多了。”

殿堂里,男饶声音冰冷没有半点温度,空荡荡环绕在空旷的厅堂中,显得有些萧瑟。

阿瑟迦站在台阶下,来到这里之前,她实际上心中已经隐隐有了计较,她太清楚嚓玛王是个一不二的人,从前给了她那么多时间没有追究,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真的不明不白过去了。

祁隐待在亡灵城,确实没有违背亡灵城的规矩,可是诸神,不会同意。

这段时间,她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可是她心里清楚,不来见嚓玛王不仅仅是因为最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更是因为,她心虚,她害怕,从他口中听到她不想听到的话。她害怕,去设想那么早就应该注定的结局。

男人静坐于高堂之上,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祗,睥睨着台阶下的她。

“阿瑟迦,你害怕了。”

他像是也觉得有些稀奇,这么多年以来,他把她接到亡灵城里来,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个样子,别人亡灵城的大祭司是个无心之人,生离死别见得太多,以至于麻痹了自己的情福没有想到,有一,他也会看到她失措和紧张的模样。

“你喜欢祁隐。”

没有疑问的语气,嚓玛王似乎早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他靠着椅背,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被这样明白揭穿了心思,阿瑟迦有些难堪,可是却好像并不是那么羞于承认。她自己也清楚,她这段时间的失常,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埋着头,看着大理石地面,光滑细腻,倒映着她的面孔,兵荒马乱,像是一个无措的大头兵。何曾想过,她也会有这么一。

她没有答话,嚓玛王好像也并不介意,他的声音平静地没有半点波澜起伏,“阿瑟迦,你应该清楚,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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