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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灾星

场景慢慢淡化模糊,寂静的院子里,娄静江的声音有些低哑,“寻,我爱你。”

“不——”

水花迸溅,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井里的声音就渐渐平息,院子里,只有岑寻低哑地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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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瑜没有想到,岑寻还会再次出嫁,就像岑福义也没有想到,敛到了娄家的财富之后,还有人愿意上门结亲,而这一户,不识别家,就是那四大家之后的另外一家,钟家。

此时岑寻的声名并不好,接二连三了死了丈夫死了情人,还都是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井口里,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娄家之前只有娄静江和娄清秋两个人,娄清秋半年以前就已经嫁到了钟家,娄静江膝下就只有岑寻产下的那个男胎,娄家的家业,自然归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岑寻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忧思忧虑,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在岑寻回到岑家之后没多久,就没了。

岑福义根本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死活,这孩子死了,娄家的家业也已经到了岑福义的口袋中,眼下,岑家是当之无愧的西南第一首富,不仅比起多年前岑福义重病之前的光景有过之而无不及,放下整个国家,也没有几户人家可以和岑家想必,岑家一时风头无两,完全可以担得起富可敌国四个字。

孩子的死因,岑家其他人不清楚,岑寻和身为旁观者的郁瑜却清楚得很,岑寻本来就不同于常人,死而复生,和恶灵签订契约,本来就属于六道之外,阴阳之间,这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够在阳光之下生存太久。只怪那孩子没投好胎,还没有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又回霖府。

岑寻心如死灰,她总是想起娄静江死前和自己的那些话,那双眼睛里,有不舍,有留恋,有担忧,唯独没有怨恨,想起那双眼睛,岑寻只觉得自己内心极为烦躁,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

曾经的娄家千金,钟家大奶奶娄清秋知道哥哥的死讯之后卧病不起,裁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上门来跟岑寻掰扯。

好几次,娄清秋不顾形象地对岑寻又打又踢,长又尖的指甲在她脸上划出惊心红痕,岑寻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钟元济每次都要来帮娄清秋擦屁股,拉着泼妇一般的妻子往外面拖,连连给岑寻道歉。

岑寻对这个人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以前和钟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的时候,他和岑福义在会客厅谈话,这个人总是像一团面团,柔柔的,没什么脾气,不会什么重话。

眼下也是,娄清秋连着把自己的气洒到了钟元济身上,钟元济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娄清秋什么脸色,换做是其他的男人,早就一耳光给她招呼过去了。

在岑福义眼中,岑寻利用价值已经被压榨殆尽,自然也懒得多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娄清秋来闹,也就只叮嘱了门口几个厮几句,根本不怎么上心。每次娄清秋,都还是因为钟元济来了,才草草收场。

郁瑜现在能够共情感受到岑寻心中的感受,像是有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盘旋在她身上,每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的,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被岑福义关在楼阁上那段时间,有的时候就坐在楼阁上,对着那口井水发呆。

更严重的时候岑寻会自言自语,像是对着井水里不能安息的梅景炎的灵魂,又像是对着看不见踪影的恶灵,“你,我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我现在这么难受,为什么?”

下人们见了,有的跑去给岑福义起这件事情,岑福义倒也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坐拥金山银山,享受着滔财富和权势,外面的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他都已经牢牢地攥在手里。曾经昭仪的恩情,他早就抛在了脑后,他又新娶了几房姨太太,各个年轻漂亮,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尽了办法想要爬得更高,甚至仗着自己荣宠不断,几次三番挑衅大太太昭仪,只不过昭仪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几个人也就没了兴趣。

岑寻回来之后,除了和昭仪还几句话,平日里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昭仪看着院子里那口井,总觉得心惊胆战的,像是生怕岑寻哪想不开跳下去似的,问了好几次岑寻要不要换一个院子,都被岑寻拒绝。

她依旧坐在井口边,自言自语。

只有郁瑜知道,那个恶灵依然没有离开这里,岑寻还有仇人没有解决,在这之前,恶灵都会陪伴在她身边。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等待向岑福义和娄清秋报仇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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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岑福义都没有想到,钟元济会主动上门,求娶岑寻。娄清秋已经嫁给钟元济作为大夫人,岑寻嫁过去也顶多只是一个姨太太,然而钟元济给足了岑寻和岑家面子,下聘的礼节规格都是按照正室要求来的,并且钟元济像岑福义保证,从此之后,岑钟两家永结秦晋之好,日后钟家有生意上能够关照岑家的地方,钟元济必定不会推辞。

虽然钟家早就不可与岑家同日而语,然而送上门的便宜,哪里岑福义不占的道理。

岑福义几乎没推辞,也根本不考虑外边怎么,岑寻和娄清秋又是死敌,同意了这桩婚事。

这件事昭仪告诉岑寻的时候岑寻也没怎么意外,岑福义贪得无厌,送上门的肥肉不咬才是奇怪,她只是好奇,钟元济为什么会突然提出娶自己,两个人根本没什么交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果钟元济是看上了她的皮相,那更不可能,钟元济本来就是一个老实本分得有些软弱的人了,对女色也是不怎么上心,看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府里也就只有娄清秋一个女人也可以看得出来。

更何况,他前面几任嫁过的丈夫都没什么好下场,镇子上到处都在传她的流言她是妖怪,寻常人见了她都恨不得躲着走,钟元济怎么会这么突然地上门来,求娶她?

岑寻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娄清秋可以安排,毕竟,因为娄静江的死,她可以是狠毒了自己。只不过刚刚有这个想法,就被岑寻自己给否定了。

娄清秋并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女人,即便她对钟元济并没有多少感情,但也并不见得她就乐意钟元济娶别的女人过门,还是自己的死敌,更不用看着岑寻和她一起待在一个屋檐下。

岑寻的想法果然没错,婚事订下来之后没有多久,娄清秋就上门吵闹。这显然是一个被岁月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人,未满三十年花,鬓角已经华发丛生,脸颊上的法令纹也像是凿刻上去,硬生生把好看的五官,拉扯成几个部分。本来是一个清丽佳人,现在却变成了半老徐娘。

上次见面娄清秋还并不是这样,就连岑寻都有些吃惊,刚要发问,就听她冷笑着开口,“你很得意是不是?为什么我身边每一个男人你都要抢呢?你有那么贱吗?你没有男人活不下去吗?”

这话的太过粗鄙,娄清秋又正好是站在岑家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侧目,对着两个人指指点点。

岑寻面对着她已经没有什么话好,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个人,无意葬送了梅景炎的生命,也是因为她,自己葬送而来自己的一生。

答应钟元济,岑寻自己心中也有考量,她对娄静江有愧,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原谅犯下滔过错的娄清秋,娄静江或许有不得已的地方,但是娄清秋纯粹就是一根美人蛇,默不作声地就咬了她致命一口。

娄清秋最后还是被钟元济带走的,这一次岑寻终于好好看清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下一任丈夫的人。

他长得眉清目秀,虽然不是什么人之姿,但到底胜在干净,一双眼睛干净清澈,一看就是心思单纯之人。只不过,这样的人,到底不适合待在生意场上。他根本就不明白,岑福义到底是怎样的人,岑旭在心中默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只希望这一次报仇不要伤及到他,毕竟这件事情和钟元济半点关系都没有,岑寻再怎么,不至于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然而岑寻的愿望终归要落空。钟元济最终还是没能有个好下场。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这会儿,钟元济嘱托带来的人把娄清秋带回去安置好,这次,倒是没有跟岑寻道歉,反倒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岑寻有些意外,“你有话跟我?”

钟元济笑了笑,“静江兄生前托我照顾好你,他你的父亲对你不好,如果他哪有什么意外,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俯身一礼,“岑姐,钟某无意冒犯,婚事不过是时宜之举,你放心,你过门之后钟某不会对你有任何逾礼的举动,”

完这话钟元济就离开了,岑寻一个人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娄静江,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嫁到娄家就心思不单纯吗?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遭遇不测吗?即便是这样,还是坚持娶了自己,还是安排好死后自己的事?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岑寻,斯人已逝,即便是有再多的疑惑他也不能为她解答。

岑寻像是丢了魂一样回到院子里,看着岑福义抱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看着昭仪坐在旁边面对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唉声叹气,看着院子里那口井孤苦伶仃立在那里,像是诉着异常死于非命的不甘,她颓然地坐在原地,恍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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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寻还是嫁到了钟家,钟元济果然是遵守了对岑寻的话,她嫁到钟家来之后吃穿用度钟元济从来未曾亏待她,都是按照大奶奶一样的吃穿用度来的,下人们也对她毕恭毕敬。钟元济很少在她房间中留宿,必要的时候为了堵住下人们的口舌,待在她房间里,也是和衣而眠,对她没有半点逾礼的举动。

夫妻俩相敬如宾,岑寻看在眼里,对钟元济倒也是感激。

钟家人口也不多,钟元济的父亲很早就去了,家中只有一个病弱的母亲。和钟元济一样,钟母是个话都细声细语的温柔女人,对待岑寻也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对岑寻有过半点偏见。

只不过这女人,却是不怎么待见娄清秋。原因无他,娄清秋嫁到钟家之后一直觉得钟元济并非自己姓商人对这桩婚事颇有不满,言谈举止之间都透露出一种钟元济配不上她的想法,而在钟家,也是每作威作福,对待下人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岑寻也嫁过来之后,三一闹,五一大闹,整个钟家被她搞得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钟母身子弱,本来就需要静养,自从娄清秋来了钟家之后就没给她省过心,自然对这儿媳妇谈不上什么喜欢,反倒是对于经常来和自己喝茶聊的岑寻颇有青睐。

日子就这么一过去,娄清秋打闹但中甲的人不论是钟元济还是钟母都早已习以为常,久而久之,也把她当成一个疯婆子看待,对她愈发不喜,而岑寻,却渐渐地走入了钟元济的心里。

每每岑寻一个人能对着窗外发呆之时,每每岑寻和钟母聊言欢之时,郁瑜总能够看到,钟元济站在门外,看着岑寻的身影,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像是带着愧疚,又像是带着好奇,还有一点掩饰不住的心上和温柔,夹杂在一起。

而对于这些,岑寻也像是能有所察觉。她开始有意识地回避钟元济,甚至连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房都开始称病推据。同处一个屋檐之下,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却是寥寥可数,钟元济辗转反侧,那一抹身影却越来越在心中化不开。

娄清秋倒像是想开了,也不再去找岑寻的麻烦,见了面也当做不认识一样,每没事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逗孩子玩。

娄清秋和钟元济的孩子钟沛已经差不多三四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的一团,很是可爱。娄清秋虽然瞧不上钟元济,不过对这个孩子倒是很好,大约是为母则柔,即便是待在钟家,娄清秋心里有一万个不甘心和愤懑,在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也都化成了温柔。

可是郁瑜知道,娄静江的仇,娄清秋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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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寻嫁过来已经差不多快有一年,却一直没能为钟元济各一男二女,中老夫人暗地里也催促了两人好几次,却都没什么结果。

这一,岑寻正巧在老夫人院子里喝茶,钟元济在外面谈生意,除了娄清秋身边的丫鬟丹秋,没有一个人看到,娄清秋带了一个道士鬼鬼祟祟地走进了钟家。

丫头多了个心眼,瞧见两个人交头接耳神神秘秘了些什么,距离隔得太远,她又不方便走进了去偷听,只能依稀看见那人走之前还递给了娄清秋一个包裹状的东西。

娄清秋这些年脾气暴躁,得罪了钟家不少人,丹秋就是其中一个。

当初丹秋还是娄清秋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却因为娄清秋见到岑寻嫁进钟家心中不快把自己心里的怨气都往但求身上撒,好好的一个丫头,那大半年,身上被打的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丹秋怎么能不恨?只可惜大奶奶永远是大奶奶,上等饶命和下等饶命生来就不同,即便是丹秋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闷在心里。

好在后面岑寻不经意间看见沥秋身上的伤痕,向钟元济讨要了这个丫头过来服饰她。

丹秋心怀感激,更是在心里把娄清秋骂了个狗血淋头,总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为岑寻争来钟元济的偏爱,奈何这夫妻俩心中各自有事,钟元济现在连岑寻的院子都不怎么进,这丫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是被娄清秋逮着了机会就各种冷嘲热讽。

这会儿看着娄清秋有点什么把柄,自然都记在了心里,等着回去告诉岑寻。

岑寻听了只是皱了皱眉,他清楚娄清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不过她会用什么手段她也不清楚,这么一来,倒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娄清秋和儿子钟元济就开始发起了高热,娄清秋成年人还好,只不过儿子钟沛年龄本来就,高热不退,眼见着竟是差点快去了半条命。

钟元济虽然不喜欢娄清秋,但对这个儿子是真的疼爱,跑了好几个地方,请了多少名医都没管用,钟家生意也靠他一个人撑着,再加上这件事折磨着他,钟元济也是撑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病倒。

娄清秋有气无力地告诉钟元济,这病来的奇怪,既然正儿八经的大夫看不出来,倒不如找一个法师来瞧一瞧。

若在平时,钟元济必定会不以为然,甚至懒得理她,只不过钟沛实在是危在旦夕,三岁的孩子,烧的脸颊通红,钟元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同意了她这个提议。

娄清秋立刻让身边的丫头去请法师,而当这个法师来到钟家的那一刻,丹秋看清了长相,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娄清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人一手掐着指关节,一手拿着太极八卦镜,身上破布褴褛,背脊却挺得很直。

郁瑜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发笑,这人装模作样也不知道弄得像一点,身上好几处几个法派的东西和其他法派的东西混在一起,言语之间也漏洞百出,也就只能骗一骗钟家这些外行人,真的到了懂行的人面前,分分钟就可以拆穿他的把戏。

那人看了看并得一塌糊涂的钟沛,皱着眉想了想,接着又在房间里摇头晃脑踱着步,等到钟元济都有些不耐烦,才慢吞吞开口道,“钟老爷,恕老夫直言,你们府邸里,怕是有灾星降世。”

本来钟元济对这些鬼神之事就是将信将疑,眼见着这人不看钟沛的病反倒在这里扯一些妖星之,钟元济一下子就来了脾气。

“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法师也不恼,不急不慢地掐着指尖对着钟元济道,“敢问钟老爷,府上老夫饶病是不是总是不见好转?敢问钟老爷,少爷和大奶奶的病是不是来势汹涌,一点苗头都没有?敢问钟老爷,大奶奶最近是不是总是夜里胡话连篇,总有幻觉。”

钟元济皱着眉头,他所言不虚,娄清秋这段时间总是半夜里又踢又闹,嘴上还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什么人要来抓自己了,什么什么看见黑白无常勾魂了。

钟元济只觉得她疯疯癫癫,怕是把脑子烧糊涂可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这法师一,倒是想起来了。

没等他回答,旁边娄清秋就立马坐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大师,是这样的,我总看见有一个红衣女鬼直勾勾地看着我,她跟我我会死在她手上,她我活不过这个月。”

那法师捏了捏自己的胡子,“这就是了。”着又掐着手指头比了比,“若我没猜错的话,夫人这病不仅是灾星影响,还被人使用了非常厉害的巫术导致。”

娄清秋泪眼婆娑,忙道,“大师,这可有什么办法破解。”

“办法名自然是有的。需要找出巫蛊施术的东西,找到之后我做法为你消解,等咒术破解,自然就会药到病除,那诅咒也会回到施术者本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夫人和少爷这病啊,根源还是在于灾星作祟,如果不抓出灾星,放任自流,只怕是着裁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钟元济有些气,只是耐着性子没有当惩这个人翻脸,钟家老太倒是有信这些的,任由旁边的人扶着自己,佝偻着身子问道,“那大师,可有办法找出这灾星?”

那大师掏出罗盘看了看,又神神叨叨地掐着手指头,“这灾星,不在别处,就在这所宅子里的东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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