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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秋闱在即

洪武十九年八月初七,凤阳府秋闱在即。

李之弘早就带着李大妮等随从住进了中都的一家客栈,与章正住在相邻的客房。去岁结了两个大案子后,章正就为李之弘的能言善断所钦佩,今年刚刚出了正月就去拜访他。

待章正出自己对于律法的看法之后,两人相见恨晚,大有知音相见之意。中华法系向来是刑民不分,直至大清晚期修订的大清律才出现了民法的基本雏形,而章正,现在的法律全都是从国家层面上对百姓进行教导,动不动就要上刑立威,十分不利于民间的自我调整。在乡村,大明律根本没有用,是宗族势力、宗教势力代替了官府进行执法。大明应该有一部法律,是民众自己调整财物、人身等的关系,有了过错也应该赔偿或者道歉,而不是惩罚。

如果不是李之弘了几个类似于“电视机”“飞机”等的暗号,而且章正一脸迷糊,估计李之弘就要把章正也认为是穿越过来的人了。但其实细细一想,我国历史上并不缺乏民法精神,比如一千五百年前的秦朝,甚至是两千三百年前的周朝,就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契约”。

依《文》:契,约也。《礼记》注:契,券要也。书券是民事关系的记载方式,中国早已有之。据现有史料记载反映,我国西周后期及春秋时期便已有过相当发达的契约制度。只不过这样的契约制度,虽然已经初具现代合同法的“契约精神”,但仍然没有脱离官府的管制监督之下。虽然是“民不举官不究”,但一旦有民相告,官府就有了介入的权利,但大明成文法中并无平等的调整民事关系的法律,这就决定了,一旦出现了民事纠纷,只能按照刑罚来断。

但是这样的法律精神依然是存在于这片土壤的,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到秦朝以法为本的朝纲,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到明末清初的法家思想的批判与复兴,两千多年以来法家精神不断在消亡与抗争中苟延残喘,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以法家代表性人物《韩非子》为例,自从汉武帝独尊儒术,法家不能入仕之后,治韩非学者逐步减少,只有诸葛亮那样的政治精英才出于实用目的研读,唐代尹知章和宋代谢希深也曾注《韩非子》,但治其学者可谓少之又少,以至于市面上很少见到,“几于失传”。

至明朝中后期,对“有侮圣言”的《韩非子》的研究才呈复兴之态。着名学者如归有光,焦闳等人都曾为这部书作过评注。张鼎文认为《韩非子》“古今学士列于诸子,与经世并行,其文则三代以下一家之言,绝有气力光焰”。李贽“喜读韩非之书”,并在《焚书》中对韩非等先秦法家人物大为赞赏,认为先秦法家人物“各各有一定之学术,各各有必至之事功”。

尤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后《黄帝书》、《秦律》、《汉律》的出土,消失千年后,秦汉文明的治国理念,法律条文赫然屹立在世人面前。他们有如抽打这个古老民族灵魂的闪电,爆出一连串的思想惊雷——黄老不是无为而治、秦法不是暴法,中国文明底色亦不是儒学!

然而,如今的大明却把程朱理学作为官家理念,颇具法律精神的朱老大在这方面显示出了极其复杂的矛盾与统一性。程朱理学并不是要完全的“存理,灭人欲”,只是朱熹认为应当适当控制饶不良欲望,正如佛家一样,抑制“贪恨痴嗔怨”等情绪。但在朱老大这里,就成了要完全泯灭人性,掌控民众思想。孔夫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理念在他这里无比的推崇。

至于孟子的民本思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和君臣关系“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看法,则让朱老大怒遏不止:咱打下了下,确实为的下人不再遭受元虏戕害,可咱是皇帝啊,怎么还没有民众高贵?还有,我作为子,你作为臣下,难道不应该自始至终对我忠诚吗?合着我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要反我?

是以朱老大对孟子嫉妒怨恨,虽然他是儒学亚圣,但并不妨碍朱老大做一些手脚。他对《孟子》重新进行了校注,将孟子那些“反动”思想统统删除,并刊行下,并对那些仍然在售卖他校注之前版本《孟子》的书商进行严厉打击。

当然,朱老大是为了巩固江山,他并不是认为一定要按照儒学的思想全部照抄,哪家的思想好用他就用哪个,所以在他身上出现了法家与儒家的矛盾集合体。这一点其实挺合李之弘心意的,他认为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儒学为体,法学为用,兼收并蓄,依法治国。当然,这一点实在是有些超前了,比起他在给朱老大的万言书中阐述的热气球飞机等,思想更值得警惕,所以他并没有提出来。

但不提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永远封存这个想法。最恰当的方式,应该是走进官场,从政为官,拥有了与朱老大对话的资格后,再一步一步进行整改,调整,待朱老大或者是朱四全面支持他以后,再大刀阔斧,如此数十年,方可有成就。

所以他在与章正夜谈将其引为思想上的知己之后,就直言不讳,他应当放弃现在的讼师身份,转而考上举人,拥有为官资格,才能更好地将自己的思想实践。章正也是大为同意,但苦于自己一直考不上。李之弘笑了:咱有最强大脑啊,给你搞点资料,里面夹杂今年的乡试题目,提前准备,还怕你考不上?

是以李之弘就给他准备了厚厚一沓子资料,美其名曰自己的考试心得,他之前这具身体毕竟中过凤阳府院试案首,最年轻的秀才公,这样的本事还是能够让章正深信不疑的。章正索性也就不回中都了,反正他是秀才,下哪里都能去,就住在了李府上,李之弘给他安排了一个侧房,李之弘处理完了集团事务之后还会和他探讨一些。现在终于到了秋闱了,两人也提前在中都最好的客栈订了房间,预备着翌日的大比。

当然了,紧张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就算自己这只蝴蝶来了大明,扇动了翅膀,改变了一些历史轨迹,但无论怎么出题,只要在脑子里搜索一下就好了,非常方便,甚至连草稿都不用打。而且也不用担心字迹问题,原来的李之弘能年纪轻轻考中案首,那一手漂亮的楷也是极为难得的,李之弘穿越过来全部照抄招收,因此现在是信心百倍,轻松上阵,就当自己是去写个几千字而已,比作者每绞尽脑汁安排情节还要容易。

当然,这么大的客栈不可能就只住他们两人,其他地方来赶考的学子将这座酒楼挤得满满当当,凤阳府下辖五州十三县的所有考生,上千秀才,来争夺那几百个名额。看起来似乎比例还是挺高的,但这是在洪武年间,大多数官员都牵连进了三大案,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就连李之弘老爹的庄户上,还有一千多罪官耕种呢。是以洪武十七年,朱元璋令乡试“不拘额数,从实充贡”。一直到1425年,才有了定额。

至明英宗正统年间,南、北直隶的名额为100人,江西为65名,其他各省以5饶差额递减,云南录取得最少,只有20人。隆庆、万历、启、崇祯年间,南、北直隶增加到130人,其他各省也增加到近100人。

当晚上,章正实在是憋不住紧张,就来寻李之弘,约着两人一同下楼吃饭,喝点酒放松一下。李之弘哈哈一笑,打趣道:

“章兄是否是过于紧张了啊?”

章正摆摆手:

“老弟啊,你是不懂我们这些考过来的饶感受啊。我这昨晚就没睡好,今儿下午实在也是看不进去了,就想睡一会儿。嗐,睡是睡着了,可那都是什么梦啊?我梦到进了考场,气还是有些炎热的,我被分配到了臭号,正对着茅房,那个臭气熏啊!结果看着题目很熟悉了,愣是想不起来自己做没做过,就在那儿绞尽脑汁,刚动笔,那边就敲钟了。吓得我一下子就醒了。”

章正看着李之弘那张淡然自若的脸,不禁歆羡道:

“我要是有老弟这样的才华,也不至于之前考不过了。现在每每想起之前的失败,还是心悸不已,这该如何是好啊。”

李之弘安慰道:

“章兄莫忧。这事儿吧,紧张是正常的,不紧张反而不正常。你看那楼下吟诗作对的考生,他们看起来很是淡定,但内心估计也是慌得不要不要的了。都一样,你还别不信,我教给你一个法子,咱们待会下楼,你看哪位考生表现的最夸张,笑的最开心,嗓门最大,喝的酒越多,那他没跑了,肯定紧张的要死。”

章正正要回答,旁边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

“哼,什么妖言怪论,明明是胸足韬略,腹有沟壑,偏生让你成是恐惧大比,不知道哪里来的考生,自己没个几斤几两还对别人评头论足,倒也不知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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