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八章 灯下黑

洪六总算获得了一次探亲假。

这些年中,他凭着自己的小心谨慎和几次开挂,最终混到了这个太监头领都都知的职位上。

可以说,到了这个地步,除非他有特殊才能,比如能够领兵打仗,否则那就算是到头了。

但到这个地步,就算不能更进一步,其实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大宋的宦官集团并不庞大,但同样有着很大的权力。

洪六是早早就阉了的那种,自然没有什么后人,但他也有一个弟弟。

他这个弟弟还算争气,膝下有两儿三女。

其中一个儿子刚出生,就理所当然地过户到了洪六的名下。

随着这个儿子的过户,还有两个女人也到了他的门下。

因为这个顶门立户的儿子,洪六顺带在汴京也置办了几处房产,其中的一处自然给了自己的弟弟。

既然有了家,那每到探亲假来临的时候,伺候惯了官家的他也会回家过几天被人伺候的日子。

车子出了宣化门后,却意外停下了。

“怎么不走了?”

洪六对着车夫喊了一嗓子。

“洪都都知,小的特地在此恭候。”

洪六一听,这声音很熟悉的样子,便打开了车帘。

“原来是钟侯,失敬失敬。”

洪六说着,边从车上下来了。

寒风吹来,洪六缩了缩脖子。

按照他目前的身份,一般的官员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钟粟不一样,他是官家赵佶信任的人,而且还在暗中对自己有过帮助。

这样的人可不敢轻易得罪,上次如果不是钟粟亲自烤肉,赵佶会把自己骂个半死的。

“你就叫我洪六就行了,还什么都都知。”

事实上,钟粟这一非常正式的称呼,让他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洪内侍假令回家,本来是不该打扰的,但最近新酿了一批桂花酿,如果现在不品尝的话,那就来不及了。”

钟粟淡淡笑着,说出了这样一个古怪的理由。

洪六一愣,自己可不是嗜酒如命的人,钟粟这么说,肯定是有事要谈。

尤其是后面“来不及”三个字,钟粟明显咬得比较重,显然不是喝酒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好啊,没想到钟侯还惦记这我这老匹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洪六拱拱手,再次上了车。

钟粟前面带路,转过两条街道,很快拐进了一家小店中。

小店面积不大,但却收拾得很是典雅,还有五间雅间。

这是钟粟汴京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的学生楚诚开的,钟粟在开业的时候露过一次脸,这也算是对学生的关怀。

果然,店开起来之后,生意异常火爆。

如此规模的小店,虽然不能和那些大酒楼相比,但也足以成就一个小富之家。

听说钟粟要来店中吃酒,楚诚激动万分,凌晨时分就起来把店铺打扫了个干干净净,就差“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了。

钟粟倒是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要了一个雅间,做几样拿手的小菜,酒水都是自带的。

楚诚是个机灵人,自然知道钟粟来不可能仅仅是吃酒,但还是再三叮嘱厨子,在酒菜上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果然,钟粟带着一个人准时来到了店中。

楚诚迅速上好了菜,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路贲则直接守在门外,楚诚居然设了一个小几,也为路贲准备了几样小菜。

路贲也不客气,守在门口小声地自斟自饮。

酒店外寒风呼啸,雅间内则暖意融融。

两杯酒下肚,洪六笑着说道:“钟侯倒是会找地方啊,没想到此处还有如此雅洁的一个小店。”

“洪都都知说笑了,蓄不是个讲究人,舒适干净就行。

至于那种人山人海的牌面,那是官家才有的。”

钟粟也笑着说道。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吃着菜。

事实上,洪六伺候赵佶,很多进贡到宫中的山珍海味,倒是他最先品尝的。

可以说,天下皇帝吃过的东西,他都吃过,皇帝没吃过的,他也吃过。

不过钟粟的美食却是例外,就像上次的烤羊肉,明明是同样的肉,在钟粟的手里烤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哪怕这小店中的酒菜,也透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洪六吃得非常满意。

眼看已经吃了个满嘴流油,洪六忍不住问道:“钟侯这次不仅仅是吃酒吧,有什么尽管吩咐。”

“老洪啊,按照目前的情形,你我一年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几乎在这里吃酒了。”

钟粟的种种能耐洪六自然听过过一点,他这么一说,洪六只觉得浑身的毛孔一紧。

“钟侯何出此言?”

“老洪,你现在已经是都都知了,你觉得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吗?”钟粟准备打开亮话。

“钟侯的话没错,能多年在这都都知的位之上,钟侯的恩德我是不敢忘的,只是你我私交多有不便,一直未曾宣之于口罢了。”

洪六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颓废的神色。

“那就保住这个位子,不要随意玩火。”

钟粟突然一脸郑重其事,洪六再次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童贯是什么人你应该心里有数,他的那些钱拿不得,会烧到手的。

你也知道,他是原来李宪的人,现在没有了李宪,自然来投靠你了。

如果你觉得他仅仅是想投靠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你可知道,他可是和蔡京私交颇深,两人早已有谋划,一人掌内一人掌外。

现在你觉得没什么,如果有朝一日蔡京成了宰相,他们会不会考虑除去所有的知情者。

好好想想吧,是保持现在的情形好,还是要火中取栗。

童贯给你的那些钱,我同样可以给你,甚至可以给你更多。

但你准备信任一个一直以来牢固的合作伙伴,还是冒一次险,自己拿捏。”

钟粟看着洪六闪烁不定的神色,知道老许的情报果真无误。

“你如何得知此事?”

洪六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虽然此时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尽量表现出一副沉稳的样子。

“我知道的太多了,不说别的,童贯是两个月前找到你的吧。

我还知道,童贯送你钱,你并没有收下,但一次不收,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你别告诉我你丝毫没有动心,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你以为官家就是你的掌中之物?老洪,你错了,错在站得太高,看不清楚脚下的人了,这叫灯下黑。

不信是吗,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钟粟说到这里放声大笑,洪六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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