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扎心带打脸

国子监。

一处议事的大厅中,几个眉头紧锁的老头,脸色和大厅黑魆魆的顶棚一样。

“这叫什么事情啊,好端端的书院,在这小子的手里,怎么就成了这样?”

王元道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然后就在大厅中开始慢慢踱步。

“是啊,哪有这样办书院的,不管是大宋还是前朝,书院除了教授圣人之说之外,哪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太学博士方宗典附和道。

两人一言一语,很快就罗列出了钟粟的多项罪状。

可其他人却都在安静地听两人的演说,却没有人参与进来。

不管怎么样,这已经超出了国子监的业务范围,谁也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自然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

再说,现在大放厥词的是二把手和太学博士,在国子监已经算是位高权重,他们的话,谁又有勇气去批驳。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国子监祭酒周鼎昌始终一言不发,甚至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出现任何蛛丝马迹,究竟持什么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在云里雾里。

有些人甚至在想,周祭酒是不是还没想明白,或者在权衡什么利益。

看到周鼎昌始终不表态,王元道实在是憋不住了。

“各位,老夫决定联合众位大臣,一定不让钟粟的书院办成。”

“好,我支持你!”

方宗典立刻大声喊道。

殿中的一部分也开始跃跃欲试,两位高层都如此义愤填膺,看来钟粟一定就是一个学术混蛋,如果不扼杀在摇篮之中,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大宋五好青年和无知少女,不对,好像只有五好青年。

不过有一部分人还是按兵不动,他们中眼尖人明显看到,当方宗典说话的时候,周大祭酒脸上的肌肉明显动了动,这好像代表某种意思吧?

“既然如此,同意老夫想法的,大家一起出发,去中书省一趟。官家显然是被钟粟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我们这些人却看在眼里,总不至于坐视不理吧?走!”

王元道说完,方宗典立刻热血青年一般地站起身子,就准备上中书省大闹一场。

“慢着!”

始终一言不发的国子监祭酒周鼎昌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威严。

老大发话,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除了王元道还立于当地,其他人纷纷落座。

“大家不要草率行事,钟粟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不少人已经见过了,你们就那么肯定,他是花言巧语蒙蔽了圣聪,才会开办书院吗?”

周鼎昌的眼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这还用得找说吗?自古书院哪有杂糅百工之术的?这显然就是混淆圣人大义。”

王元道激动地说道。

“王司业,不要急着下结论,各位可曾想过,大宋为何出现了这么多私学,放眼嵩阳书院、应天书院这几家最大的书院,目前哪一家不是贡献巨大,他们的确不是我太学的一部分,而且各家有各家的一些主张,但这些年来却人才辈出,为我大宋贡献了多少人才?

先不说别的,嵩阳书院的伊川先生,他可是一代帝师,他的‘洛学’各位觉得也是杂学吗?各位可以想想,他的四大弟子,与各位相比怎么样?不管各位怎么想,老夫是自愧不如。”\0

周鼎昌这么一说,所有人突然觉得无比扎心,这话好像说得没错啊,吕大临、谢良佐、游酢、杨时也称为“程门四先生”,每个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些人甚至还去当面求教过。

“老周,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是,我们的学问的确比不上,但是——”

“老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们是国子监,代表着大宋最顶层的学术,为什么却比不上几大书院?也许我们真的有些局限了,长期以来一直以自己为尊,认为身在国子监,那自然是眼高于顶,却慢慢淡忘了治学精髓,才被人赶超了。

各位还是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钟粟的书院姑且不论,但从他在官家面前的几句话看,老夫突然意识到了我们现在的很多不足,自以为目光长远,久而久之反而目光短浅了。

大家还可以想想,如果让我们去当这几大书院的山长,我们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吗?”

周鼎昌这么一说,不少人恍然大悟,跟几大书院相比,他们已经不再是搞学术的人了,更像是一群官僚。

虽然还是有人愤愤不平,但却明白,事实就是如此,周鼎昌说得很现实很无情,但却没有乱说。

“老周,你说的我不是不明白,不过,钟粟的书院和几大书院恐怕不太一样,几大书院就算比我们强,可百工之术那些东西,怎么可以放在书院之中呢?你是不是有刻意回护钟粟的意思?”

王元道和周鼎昌是搭班多年的老熟人,所以说话时少了很多顾虑,周鼎昌也不介意。

“在书院中教授百工之术,的确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正因为如此,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目前下结论反对好像有点操之过急了吧?”

周鼎昌未必看好钟粟,但却想了很多,这也是他作为国子监祭酒的胸怀所在。

“老夫觉得,百工之术还是不宜在书院之中教授,那只是工部的事情。”

“我一开始也觉得并不合适,但我要问大家的是,各位家中取暖用的是火盆还是火炉?”周鼎昌一说,有些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还有,钟粟还打制成了一种马车,乘坐非常舒服,最主要的是不容易损坏,相信有些人已经见识过了吧。

也许大家觉得这都是小事,再说一个大的,契丹使者来我大宋,如果让各位去谈,能不能做到钟粟那样,不但没有增加币银,反倒是减免了不少?”

周鼎昌说完,这次就连王元道也陷入了沉默。

做做文章搞搞经义注释之类,国子监这些人还是有一些自信的,起码也是二流水准,但如果说去和他国使节谈判,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够做到。

“大家也许还不太了解钟粟的才学,就拿大家擅长的经义诗赋来说,你们可是看过他写的东西?”

周鼎昌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真不知道,钟粟还会这些,原来以为只是会说两句漂亮话。

周鼎昌看了看所有人的眼神,默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钟山长写的‘四箴诗’,伊川先生看到后,立刻勒石具碑,然后立于嵩阳书院的大门,这些大家恐怕不清楚吧。”

王元道立刻接过了“四箴诗”,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又交给其他人,所有人都看完之后,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邵博士,这件东西你看看最合适,钟粟在登封蒙馆授业的时候,还编写了一部《三字经》。”

邵博士是国子监的小学博士,他还沉浸在“四箴诗”的微言大义之中,看到周鼎昌又拿出了薄薄的一本书,赶快接到手中。

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序文,后面的提款居然写着“子容”二字。

他想了想之后,声音颤抖着问道:“这序文不会是苏老相爷所写吧?”

“老夫一开始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亲自去苏老相爷府上查证了一回,的确如此,就连付印事宜都是苏老相爷一手完成的。”

周鼎昌一解释,大厅中彻底陷入了死寂。

“这里还有几首钟山长写的诗,大家也可以看看。”

周鼎昌抖了抖手里的纸张,这次居然没有人接过去看。

扎心带打脸啊,所有人的想法都是,看来真有些武断了,这样一个人,还有他做的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也许真的不能以常理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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