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卧榻之侧

金镛城中,陈佑对沈劲道:“这个刘义之,到了成皋之后便就对下面的坞壁动起手来!我们身处危地,怎么好如此四面树担要是逼得他们做起乱来,罪过不!”

沈劲点头道:“道忠到底是年轻,因为征劳役不成便就动手,实在是莽撞了些。”沈劲来到洛阳,抱着的想法就是为国家立功,以洗刷先父造反为家族带来的污名,即便是为此送上性命都在所不惜,所以他实在是不想与当地豪族起冲突。

陈佑道:“这样吧。左右现在并无战事,在这里无非是接收汝南发运过来的粮草。长史替我走一趟成皋,好好劝劝刘将军。”

沈劲拱手称喏,自回去准备。

第二日一早,沈劲带了两个随从,快马往成皋奔去。时值中秋,早上已经有些阴凉,三人蜷缩在马上,极不适应。半之后到了巩县,人马俱累,三人停下来歇息。自偃师而至巩县,县城里不过百户人家,驿路系统全部荒废,看的沈劲叹息不已。巩县城外有一处坞壁,依水而建,主人家姓白,据是白圭之后,听是洛阳冠军长史到来,赶紧出门迎了进来,杀鸡宰羊以待。

主人家白翰,席间起近日成皋发生的事情。

“当日鹰扬将军刘义之发布命令,向各处坞壁征集役夫修理关隘,成皋、巩县的豪族大都置之不理。不成想刘将军竟然悍然兴兵,两日之内连下两个大寨,盘谷坞和苗家寨两家寨主被灭族,后来又派兵围了柏谷坞,柏谷坞的彭坞主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孰料得知刘将军连下两家坞壁之后,再也起不了反抗之心,举坞投降,刘将军不计前嫌,只从坞壁中拣选了一百名青壮参军。周边这些豪族,实力都比不上盘谷坞和柏谷坞,尽皆害怕刘将军打上门来,昨日剩下的这些豪族、坞壁堡主,尽皆到成皋拜见刘将军。”

到这里,白翰叹道,“刘将军倒也没有为难,只是从所有的坞壁、山寨中抽丁成军,并征集军粮。我这坞壁,也出了三十人,由犬子离带着从军去了!”

沈劲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刘义之进展这么迅速,不到十日功夫,已经把附近的豪族势力全部收服了。洛阳地区难于防守,一是因为身处四战之地,战乱频繁,再者就是本地的豪右不归心,叛服不定。如果刘义之真的能够稳定后方,晋军就能够专注抗敌,对保住洛阳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草草用过了饭,沈劲等人继续上路,往成皋飞驰。

成皋城里,刘义之正在对新收的士兵进行整训。一连收拾了三个山寨,震慑住了两县的各豪族。这几,各坞壁陆续按照刘义之的要求,送青壮到成皋参军。两个县足足接收了四百余人。刘义之把这些人混编,安排了刘固对他们进行军训。沈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士兵训练的热闹场景。

“道忠真是用兵有神,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就收服了成皋和巩县的豪族!”沈劲对刘义之赞道。

“长史过誉了,此不得不为耳。”刘义之淡淡地道。自己威逼各豪右的时候,这两位不但不支持,还三番两次的想要派人来阻止,要不是自己的动作快,这次的行动便就要无疾而终了。

“哦,怎么?”沈劲颇有兴趣地问道。

刘义之正色道:“我前出成皋,兵不过千余,倘若有大批敌人入侵,自洛阳而至成皋这一百多里地,便是我的生命线。但是这条生命线上,却有这么多敌我不明的坞壁和山寨,随时可能出兵截断我的粮道。义之曾听人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义之深以为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道忠的是,这么来是陈将军和我想的差了。只是偃师附近的豪族,已经请托到陈将军,依司马看,要怎么办才好?”

刘义之摇了摇头,慢慢道。“兵者,死生之地,妇人之仁是要不得的。桓南郡两次要朝廷迁都洛阳,都被朝廷拒绝了。洛阳残破,对桓南郡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以后洛阳遭到围攻,援军可未必还能来,那时候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所以这时候照顾请托可不太合适。”

“是啊,我们身处险地,只靠这几千兵马济得什么事?”沈劲叹了口气,问道,“以道忠之见,这河南郡,其他各县是不是也要如此办理?”

刘义之道:“那是自然。抽调坞壁子弟当兵,主要是让他们有所忌惮,以防他们随意投靠敌国,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将来局势缓和下来,还是要行一些缓和之策,让坞壁中的百姓也能过得好些,才是长久之计!”

沈劲收起了觑之心,赞道:“道忠的极是!”

到军中食堂与士兵一起用饭,沈劲感觉到刘义之这里处处不同,又不出来的那种感觉。饭菜简单,便是蒸鱼干,青菜和米饭。沈劲指着那鱼干道:“道忠这里伙食真是不错,就连普通士卒都能够吃上鱼!”

刘义之道:“这是舍弟命人出海捕的鱼,用盐腌制、晒干之后送来的,三斤米换一斤鱼,都记在账上呢。长史若是有意,别鱼干,便是鲸鱼肉,也可以让舍弟给你送来些。”

沈劲散尽家财招募了一千多兵,家族里给了不少支持,再想要钱粮怕是不能如愿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谢过道忠的好意,有朝廷拨付的钱粮,尽够用的。”

刘义之笑道:“长史,养兵可千万不要把他们养成乞丐兵。要不然这些兵放出去之后,到处乱抢,败坏军纪,军队的战斗力自然就上不去。”

沈劲不置可否。历来朝廷养兵就是这样,哪有把兵当大爷养的?

瑟瑟寒风之中,列队的新兵静静地站立着,两眼平视,一动不动。

“亏是道忠这边的兵士穿的都厚实,要不然别训练,光站在外面就呆不住。”

刘义之笑道:“士兵们穿的是棉衣,里面蓄满了棉花,保暖性能很好。最近的这批刚送来,一会儿送长史一套。”

刘家竟然如此豪富,为两千多人全部配备了棉衣?沈劲实在难以想象。

看了沈劲的脸色,刘义之道:“我那个兄弟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这些棉衣都是作价聊,朝廷中如果有军资发过来,他会想办法收取这笔钱的。要是没有,就需要我用战利品支付了!”

“战利品?”沈劲疑惑地看着刘义之,虽然刘义之前番战胜燕军,缴获不少,但是洛阳地区总体兵力不足,大都是靠着坚城防守,能打托军已经是侥幸了,哪里能搞来搞战利品?

“对,作战之时,除了浮财,牛马牲畜和人口也是可以用来支付这些军资的。”刘义之补充道。这几攻破了两个山寨,寨主家的男丁都被砍了,女人和奴隶则被刘义之送到了寿春,据会被送到江北盐场去,那里有不少单身汉找不到老婆。

沈劲有点明白为什么刘义之不好好地呆在洛阳,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到成皋来守关了。刘家投入这么多,那是要看到收益的,刘义之需要一直不断地保持攻势,以获取战利品,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也会不断地壮大。朝廷对刘义之和自己的的态度很有意思,“自募兵卒”,那就是没有限额,看你自己的本事能够招募到多少。刘义之壮大对自己和洛阳的防守暂时不会造成威胁,反而有相当的益处。想通了这些,沈劲便就对刘义之的行动没有那么抵触了。

两人正着,新兵们开始了队列训练。不过几功夫,这些新兵蛋子已经走得似模似样了。这些士卒来自民风彪悍的北方,常年处在战争边缘,个人武力强和与敌斗争的经验丰富,训练之后有了纪律性,马上便是一支虎狼之师。

出了训练场,刘义之陪着沈劲来到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在火炕上,几个豆腐块摆的整整齐齐的。沈劲曾经和刘义之合练过新兵,对这些豆腐块自然不陌生,但是火炕沈劲确实第一次见,甚觉稀奇:“道忠,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生奇怪?”

刘义之解释道:“这是火炕。在门外的灶上烧火,热气便可以沿着火道进来,再从屋顶的烟囱排出去,一个晚上炕上都是暖烘烘的,方便士兵取暖。反正我军中士兵,睡觉之前都需要烧热水洗脚或洗澡,也不怕浪费薪火。”

这是个好东西,沈劲自江南来,对这秋的凉气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听陈佑,北方的冬冷得厉害,屋里燃着火盆也冷的睡不着觉,对这些火炕便有些眼热,只是不知道耗费多不多,于是便向刘义之打听起来。

刘义之轻松地道:“这个东西不用花钱,主要是用黄土、杂草和木棍做成土坯,晾干之后垒起来就行,黄土这玩意洛阳可不缺!”

沈劲点零头:“如果不麻烦,道忠可否派人帮着我们也修建一些火炕,这东西看着着实好用!”

“这个不难,我找几个会修的给你们指导指导,你们自己便就能建好!”这点事都没什么问题,刘义之一口答应下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