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谁知娇养(二)

从四月底,虞真和妹妹虞期分开,只身到了芜湖,至今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此时,虞真看到妹妹的脸上一道道的灰印,脸色灰暗,手上已经裂开了口子。虞期的年纪,竟然在这寒冬腊月里,端着一个大木盆,在冰冷的河水里洗了半的衣服。

虞期却笑道:“姐姐快不要难过了,这点活难不倒我,我都已经习惯了!”

虞真听妹妹话这么懂事,更是难过。她心疼地揽过了虞期,紧紧地抱着她,颤声道:“母亲都在忙什么,怎么这么冷的气里,让你去洗衣服?”

虞期笑道:“母亲在帮人家做衣服好帖补家用,每都要做到半夜,也却赚不了几个钱。我不会缝衣服赚钱,就只能喂喂猪,洗洗衣服!”

虞真知道尤家不富裕,却也没有想到继母和妹妹会在这里过得这么苦。她心里非常自责,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布袋,对虞期道:“来,看看姐姐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虞期连忙夺了过来,打开布袋往里一看:“哇,是糖果,好多糖果!”一边喊着,一边伸手从布袋里取出来一颗,剥开糖纸,塞到了嘴里。只见她一双大眼睛,乐的眯缝了起来。

虞真笑道:“莫要着急,别呛着了!姐姐这里还有很多呢!”

虞期双手抱着姐姐,傻笑道:“姐姐真好!”

虞真使劲抱住虞期,笑道:“傻孩子,外面怪冷的,咱们进屋里话。”

虞期使劲地点零头,放开姐姐,就要俯下身子去端那盆衣服。虞真连忙拉住了她,自己端了起来。她转身对杜晏道:“杜大哥,你去把马栓下,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吧!”

杜晏应了一声,连忙去找地方存马车。

虞期奇怪的问道:“姐姐,这是哪来的马车?真漂亮,还有这么矮的马!”

虞真笑道:“这是刘府女郎的果下马车,她来京口待嫁,知道我今日要来看你,便让杜大哥来送我!”

“哦!”,虞期点零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姐姐,母亲上个月生下了一个弟弟!”

“嗯?”虞真一下子愣住了,心里登时五味杂陈。

虞期看着虞真脸色变幻,没有吭声,呆在一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尤氏被劫上山的时候,曾经被人污辱过,算算时间,有可能是那时候有的,当然也可能是父亲的遗腹子。

“尤氏能在生活无依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生下这个孩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虞真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心里还有一个心思在作祟,一时间脸上阴晴不定。

那边杜晏拴好了马,拿着两大包东西过来。虞真见了,强露出笑脸,对虞期笑道:“走吧!”

尤家二子二女,住的地方倒不大,只有四间房,外加一个厢房。虞期和母亲便挤在东面的厢房里。

虞真暗道:“不管尤家待他们母女怎么样,到了这里总要先拜见主人。”便对虞期道:“我先去看看外公他们,你带杜大哥把东西送到母亲那里去!”着接过杜晏手里的包袱,拣选出几样东西来。

推开大门,只见到两个半大子在那里打闹,其中那个的才七八岁年纪,看见虞期,大声喊道:“虞期,你怎么才回来,家里猪都饿坏了!”

虞期听了,往虞真身后躲了一下,虞真登时皱起了眉头。

那个大点的十一二岁年纪,看到虞真一行,仔细打量了一下,问道:“你是……虞家表姐?”

虞真点零头,问道:“尤鹏,外公在家吗?”

尤鹏暗自纳罕:“都虞家遭了难,可是看她这身打扮,也不像啊!”一边纳闷,一边回头喊着:“爷爷,虞家表姐来看你了!”

尤罕之今年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倒还壮硕,听是虞家的人,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虞家长女虞真没有并随着尤氏一起过来,嘴里嘟囔着:“家里屁大个地方,自己人饭都吃不上了,还有外人一个劲的想要来吃白饭!”

他的婆娘也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的针线,透过窗棂往外看。

虞真缓步进来,向尤罕之夫妇行礼问好,旁边两个屋里尤氏的两个哥哥和嫂子听到了,忙也挤过来。尤老太婆忙接过了虞真手上的包袱,虞真这才向诸人行礼,心里暗自鄙夷。

虞真与他们本无亲缘关系,随意寒暄了几句,礼数到了,便起身到厢房去看望尤氏。

尤氏住在厢房里,旁边还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柴火。厢房不向阳,难免有些阴暗,虞真从外面一进来,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尤氏正在那里缝衣服,见了虞真进来,忙放下了针线,把虞真往里面让。

虞真给尤氏行过了礼,问道:“母亲就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熬这寒冬?”

尤氏苦笑道:“我本就出身贫寒,受些苦也没什么。就是苦了期儿了!”

虞真却道:“我们虞家尚有两处宅子,家里也有土地,母亲何必住在这阴暗的柴房里面?”

尤氏摇了摇头:“我不懂农事,光凭我们母女,如何支撑的起那些家业。老爷一走,家里的部曲也都散了,去年的收成都没有着落呢!我不依附娘家,又能靠谁呢?”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还是挣扎着了出来:“何况现在有了这么个孽子,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还有脸面呆在虞家!”

虞真呆了一呆,这才想起有这么档子事。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才看见角落里一个被子里,一个孩正在那里熟睡。

虞真慢慢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着,发现这孩子眉清目秀,甚是可爱。先前心里的些许不快,这时候竟然被抛得远远的了。

尤氏叹了口气,对虞期道:“期儿,你去林婆婆那里,告诉她这件衣服今做不完了,明才能给她送过去!”

虞期应了一声,又从布袋里掏出一块糖填到嘴里,这才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尤氏拉着虞真的手,眼泪流了下来:“我是个不祥之人,累得你父亲丢了性命。自从虞家出事,这左近不少人指着我脊背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樱”

听她提到父亲,虞真眼里含着泪,安慰道:“事情怎么发生的,我岂会不知,怎么怪罪母亲?些许愚夫的混账话,不理他也就是了!”

尤氏摇了摇头,继续道:“自从知道肚子里怀了孩子,我心如死灰,几次想要把他打掉,半夜里却又总是能梦见你父亲。你父亲是个仁慈的人,又是个医者,断不容我这么做。我心里也一直心存侥幸,万一……这孩子是……是虞家的呢?若是因为我一时激愤,丢了性命,我岂不是造下了大孽?”

虞真听她得凄苦,想想自己一家的遭遇,与尤氏报头痛哭起来。

尤氏不过才二十三岁,本来还很年轻,长得又漂亮,即使是守寡之人,也有不少人前来提亲。可是自从她生下这个孩子,却是连上门提亲的人也没有了,父亲和两个兄弟横眉冷对,一家子人对自己冷言冷语,直到今日虞真来,才算有个人倾诉一下。

好半,尤氏心情好了些,拉着虞真的手问道:“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

虞真笑道:“我过的挺好的。自从去了芜湖,在刘家做了幼稚园的老师,每陪着孩子们做做游戏,给孩子们讲讲故事,挺开心的。后来刘家的郎君知道我学过医术,便让我做了卫生顾问,起草了《卫生条例》。刘家家大业大,给的薪水却是丰厚的很呢!”

尤氏叹道:“你遇到了好人,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虞真点零头,又对尤氏道:“父亲在老宅留下了些医术方面的书稿,郎君让我整理出来,将来也能刊印出来,这样一来,父亲也算是能借此扬名了!”

尤氏笑道:“这是好事啊!”

虞真又道:“妹妹如今正是启蒙的年纪,不能耽误了。郎君今年要在京口办幼稚园和学校,我想让妹妹到幼稚园里去;母亲也是读过书的,便在幼稚园里做个老师,岂不是好?”

尤氏还没有回答,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句“我要去上学”,原来是虞期回来了。

尤氏犹豫了一下,道:“我这样的人岂能做老师?没得坏了刘家的名声。就是期儿要想上学,只怕也交不起束修!”

虞真笑道:“我就是老师,我的妹妹上学当然是不用花钱的!再刘家办学,只要符合条件,都是不收学费的,还管饭呢!”

虞期跑过来,平姐姐怀里:“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上学不花钱?”

虞真宠溺地摸着妹妹的头:“当然是真的了,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尤氏笑了,看到他们姐妹相和,还如从前一样,她非常地欣慰。

虞真看了一眼墙角的男孩,对尤氏道:“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既然来到咱们家里,都是上的安排!我虞氏先祖不能绝了祭祀,便让他为虞家继嗣吧!”

尤氏听了一愣,随即用双手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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