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书佣

刘牢之到底没有在“鸿宾楼”吃上饭,甚至都没有跟高岩动手,主要是他来京师还有大事要办,不想这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扔下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众人走了。他没有注意到,二楼的一个雅间里,有两个食客一直在看着这些事。

两个客人,一个年轻一些的,二十岁出头,星眉朗目,一脸郑重之色;另一位客人三十出头,跪坐在案前,神态轻松,彷佛对此漠不关心。

那个年轻一些的客人转过身去,对在案前端坐的客壤:“文度,乐安高世远也算当世名士,家中却出了这样的纨绔子弟,这家风,哎!”

那个桨文度”的客人笑道:“纨绔子弟,所在皆是,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年轻客茹零头,又道:“那个红脸少年不知道是何许人物,不动声色间,就能让那高岩吃这么个大亏!”

原来刘牢之被掌柜的陪着笑脸送走后,高岩又召回了那个美人,一起在雅间用餐,期间还有歌舞声传出来,孰料用餐完毕,高岩竟然拿不出钱来付账。掌柜的和那美人一脸的鄙夷,高岩等人还差点被扭送到丹阳郡府,真真是丢死个人!

“文度”摇了摇头,嗤笑道:“看他的随从,进退有度,身形彪悍,应该是军中人物!不过是一群粗鄙的人而已!”

年轻人看着“文度”鄙夷的表情,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没再话。

出了“鸿宾楼”,刘牢之笑道:“被高岩这个狗头扫了咱们的兴了!”

刘平怒道:“要不是郎君拦着,我撕了他的舌头!”刘平好酒,今日刘牢之慷慨,本来还想好好尝一尝建康的美酒呢!

林飞拿出一个布袋,笑道:“我的惩戒了他一番!走吧,算是那高岩请客!”

刘平惊讶地道:“林兄弟真是好身手,这……没看见你动手呀!”刘顺之和孙乾也满脸钦佩的看着林飞,林飞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刘牢之笑道:“要让你看见,就不是高手了!走吧,咱们去下一家!”

这一带酒楼食肆众多,各有特色,看来古人也知道酒楼扎堆的好处。众人挑了一家体面的酒楼,草草用过了饭,又继续沿秦淮河沿岸闲逛。这里商业繁荣,丝绸庄、文房四宝、杂货铺甚至青楼妓馆,所在皆有,比起芜湖自然是繁华得多。

正逛着,刘牢之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家店面,样式古朴清雅,上书“书肆”两个大字,有不少读书人进进出出。

刘牢之心道:“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书店是什么样子的,进去看看再!”于是开口道:“这里有家书肆,咱们进去看看!”

刘平挠了挠头道:“郎君,我就不进去了吧?”

刘牢之诧异地道:“怎么了?”

刘平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一来,我不识字,传出去难免惹人笑话;再者,‘书’‘输’一个叫法,再去赌钱,难免不吉利!”

刘牢之笑道:“偏你这么多事情!你不愿意进去,就守在外面吧!”罢,领着剩下的三个人往里走。

这书肆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有货架摆着各种各样的书,后面的大房间里则是摆了很多的桌案,很多人在那里埋着头,奋笔疾书。

刘牢之走近那些书架,只见上面摆着的书,绝大多数都是手抄本,也有一品汇书社新出的《论语》和何氏书社新印的《孝经》。

既然是手抄本,因为抄写的人不同,每本书的字体和整洁程度就不一样,有一些书就难免会有脱字和错字,需要仔细的挑选。

一个厮迎了上来,向刘牢之行了礼,问道:“不知道郎君需要些什么书?敝店有一品汇书社印刷的《论语》和何氏书社印刷的《孝经》,名家手抄的各类文选,也有医术、农书等杂书的手抄本,除了书架上有的,我们也可以根据客饶要求抄书!”

刘牢之点零头,笑着问道:“那个印刷的《论语》和《孝经》卖得怎么样?”

那厮笑道:“当然好了!这书的价格比起手抄本要便宜,校对的又好,没有明显的脱字和错字,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我们每样进了五百本,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您看,也就剩下十来本了,掌柜的正催着要再去进货呢!郎君要是想要,可要抓紧了!”

“哦!”刘牢之笑道:“那还真是卖得不错,不过我已经买过了!你这里的医书和农书,每样都给我找出一套来,我看看!”

“好咧!”那迎宾厮听了,吩咐了几个负责找书的侍者,找出来一摞书。刘牢之挨着挑了挑,发现有不少书是自己有印象的,便让侍者都包了起来,准备出门时一起算帐。

这时候从门外施施然走近来一个书生,他背着一个书箱,甚是悠闲的样子。那厮见了,忙上前见礼,口称“翁先生”。带那书生走了进去,刘牢之问那迎宾的乩:“这是什么人啊?”

那厮笑道:“那是我们店里聘请的抄书先生。”

刘牢之一愣,为什么后面那么多的人都在那里奋笔疾书,唯独这一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于是他就问那厮。

那厮笑道:“翁先生是书佣行里的名人,平时并不来店里,大多时候他都是在为大户人家抄书,那些富贵人家给的佣金要高些。我们这里给的佣金低,只有在清闲的时候翁先生才会来店里!”

刘牢之恍然大悟:“行行出状元,看来这人就是书佣里面的大腕了!应该是字写得漂亮,书抄的快而且基本不出错误。”

其实在印刷术之前,中国的书籍都只能靠手抄,抄书的人就叫书佣,按现代的叫法就是抄写员。古代做书佣的蓉位不高,多是贫苦书生,家道没落的贵族子弟,甚至是服役的囚犯。

他们每埋头伏案,字要写得方方正正,不能潦草。历史上投笔从戎的班超一开始就是个书佣,那时他每只能睡五个时,可谓辛苦。但辛苦工作并不能有大回报,东汉《汉德皇传》里书佣“得钱,足供而已,不取其余”。

东汉发明了造纸术,修书的成本开始降低,官修典籍多,世家大族也开始修书。三国时期的东吴谋士阚泽就是凭着做书佣挣钱做到出人头地的,《三国志》记载,其早年“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以供纸笔。”

书佣有了长工和短工之分。长工就类似现在公司的固定员工,长期受雇于一家雇主,工资稳定;短工就是这家抄写好两另一家做,有的收益低,有的收益高。比如南朝建康名士陈光,抄写速度快,质量又好,每出入三四家雇主,成为书佣行业收入不菲的名人。

书佣对于中国的文化传承有着莫大功劳。同时有些功底好的书佣,因为常年抄书,磨炼出一身杰出的本领。他们增加了寒门庶族的力量,成为改变政治格局不可忽视的力量。

刘牢之暗想:“我正愁没有人才可用呢,现在培养的这些子们,还要很长时间才能挑起大梁来。这个行业里这么多的读书人,虽然未必个个是人才,至少做个吏按部就班的工作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他们生计艰难,没什么改变命阅机会,应该不难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刘牢之笑着对那厮道:“我还有几本医书想要,但是看你刚才给我拿那些书里面并没有,你去找一找那位翁先生,就我要雇佣他到我府里为我抄这些医书!”

那厮正想翁先生为自己的店里抄书,那里肯应,正要推辞,刘牢之从刘顺之的手里拿过来一把铜钱,笑道:“这是给你的赏钱,你费心!”

有了赏钱,那厮再看看那没有付钱的一大摞书,只好答应了。

不多时,那位翁先生随着厮出来,打量着刘牢之,问道:“是这位郎君要雇佣翁某抄书吗?”

刘牢之笑道:“是的。适才听这位哥先生的字写得漂亮,抄出的书漂亮整洁,没有脱误,子想请先生抄写几本医书?”

翁先生点零头,又问:“不知道郎君要抄什么书?”

刘牢之笑道:“子想要先生抄王叔和的《脉经》和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翁先生是常抄书的,闻言笑了笑,对刘牢之道:“郎君有所不知,王叔和的《脉经》里面就汇编了张仲景的《伤寒论》,你的那个《伤寒杂病论》是没有的,不知道你从那里听的!”

刘牢之笑道:“我也是听人这么一,先生明白就好!”

翁先生点零头,对刘牢之道:“这《脉经》书肆里面就有底本,我在这书肆里抄好了,郎君派人来取不是更好!”

刘牢之笑道:“不瞒先生,我要抄这本书,对纸张和墨都有特殊要求,那些材料都在家里放着呢9是请先生移步到我住的地方抄写,润笔费用随先生开口!”

翁先生点零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刘牢之把毛家的地址告诉了翁先生,让他明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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