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愧是王爷

代渊这觉睡得死,迷迷糊糊被慌慌张张的下人们叫醒时,迷茫地望着斗胆来拍他脸的下人,从他们惊慌的眼中立刻回神,这才倏地想起来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不肖他说,立刻从床上鲤鱼打挺跳起来,匆匆忙忙收拾他珍藏宝贝的医药箱,赶紧跑出去跳上了马车。

跳上马车坐定后,掀开车帘往外随意一看之时,瞧见有人骑着马匹从马车旁擦肩而过,突然懊恼自己为何不会骑马,这马车终究没有骑马来的快啊。

马车还没在王府门口停稳,代渊便跳下马车,险些摔了个大跤,门口的侍卫赶紧上前欲扶住他,代渊却像条小泥鳅一样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瞬间没影了。

门口侍卫面面相觑,见代渊身后两个下人也匆忙行礼进去,连给人说话的时间都没,这是吃了火药还在怎么的?这么急匆匆赶着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亲呢!

代渊是真不敢耽误,颠三倒四地冲进去,动静闹得大了些,在座的宾客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他抱着药箱,这才觉得有些尴尬,眨巴眨巴眼睛,假咳一声站直站直身子,一抬头便瞧见前面目光森森的施丹虞。代渊心中一惊,立刻三步做两步上前,甚是惊恐又强装镇定。施丹虞身旁散发的戾气让他后背一凉,一瞬间不知是请罪先还是请死先。

施丹虞毫不留情地冷眼看他,语气更是冷,吩咐身旁的侍卫:“带他去见王妃。”

代渊一听王妃,低下了头,不由分说地跟着侍卫领他下去。中途被自家亲爹娘拦住询问,两人面色皆是惶恐担忧,纷纷询问这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哪里是能说的清的?代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没事,放心吧。”

说完也不做多解释,免得耽误,越过他们跟上前面带路的侍卫。

侍卫走的快,他跟上也费力。到门外之时侍卫停下闪身到一侧,他没反应过来,横冲直撞地与前面开门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少乔没想到来人竟是代渊,悬在一半的心好像找到突破口了一样。她冷着脸一把揪住代渊的衣领往上一提,对于像代渊这种弱鸡一样的人,毫无还手之力,轻松就被提起,一拉晃到眼前。

这个工作很有损他的男子气概,不过一来比力气他完全败北,二来如今是他理亏,就算想“讲道理,不动手”也难。他委屈地眨巴了眼,一副任凭君处置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望着少乔。

少乔盯着他片刻,盯不出花来,泄气一般地松开他的衣领,突然失去桎梏的代渊险些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又被少乔闪身到背后,一掌用力推,将他推进了房门内。

“如果王妃有什么意外,我先杀了你,再以死谢罪。”

放完狠话,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代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苦笑一声,摸摸自己的脖子,抱着药箱进去了。

只见万惊鸿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腿上,脊背挺直。今日新娘子被用心打扮,整个人像是度了一层光一样,明艳动人,不可仿佛,即使是神情淡漠,也叫人心中一动。见他来,轻轻点头,面色虽还是一如既往冷淡,但代渊瞧来,却有所不同了。

万惊鸿道:“代公子,不料今日还得劳烦你。”

“真的是‘不料’吗?”代渊上前将药箱随手放在地上,示意万惊鸿将手伸出来。

明显的已有所指,两人相视一笑,颇有心照不宣之意。万惊鸿伸出手心,令他把脉:“代公子说的是。”

“以往都是代医师,代先生,今日成了代公子。把我当枪使,王妃真是好算盘啊。”此话听来甚是讽刺之意,不过万惊鸿却知道,代渊并未这么想。

而代渊总算有所察觉,从万惊鸿找他求还魂丹开始,他就肿了自己想象的圈套,误以为她是为了施丹虞着想才想服药。今日被下人拍醒上了马车他便察觉哪里不对劲,这才警觉,他先入为主地被万惊鸿待偏,以为这会中了施丹虞的意,而他惊慌万惊鸿有个不测,他又将会被施丹虞如何处置。直到跌跌撞撞跑进来见到施丹虞那一刻,他才所有醒悟过来。

这女子是设了一个个陷阱,他每一个情绪都在她的把握之中,他这样毫无知觉地踏进她的陷阱,一步一步。亏他还在担心,这不就像极了被卖了还替他人数钱。若他早清醒一分,就可断然拒绝她,免了趟这一趟浑水。

他上了一条贼船,如今下是下不去了。

代渊以往与她恭敬以待,今日才觉被算计了一番,反而像是打破了以往竖在中间的墙壁,说话也直了些:“不知王妃还给我留着多少跟头栽?”

听他有些无奈地抱怨,万惊鸿反而轻笑一声,偏头往地上看去。

代渊取出银针,随意一瞥,不知她在看何处。

万惊鸿突然道轻声:“代公子呢?找到自己想找的答案了吗?”

代渊愣了一愣,疑惑不解。

“这些日子与公子相处,发现公子并不是甘愿在这一方城池做个药馆医生,与鸡毛蒜皮度日的人。关于公子的事,我多多少少也听闻,少乔也曾与我提起。公子外出行医,最后灰头土脸回来,在自家宗祠待了一整夜。我想,公子应该是走进了迷茫,在死胡同里找不到答案了。”

她转头,直直望向代渊:“人各有志,好男儿志在四方。虽然我不知代公子外出行医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会令公子逃回大礼。大礼可以是避风港,但绝不是像公子如此医术高明的人,能施展拳脚的地方。代公子这个年龄,正是应成大事之际,而不是拘泥于一方天地,用逃避来苟且偷生。”

“如今,你还认为我留着跟头让你栽吗?”

窗户被突然起的风吹地嘎吱轻响,窗外不知名的鸟儿叫地清脆,窗内却许久安静。

银针拔出收回,代渊将针放进布中。起身,郑重其事地后退两步,撩开下摆,双膝跪下。双手合于前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代渊,多谢王妃点拨!”

“你跪我做什么。”万惊鸿双眸闪亮,泛着狡黠的光:“明日启程去京城,接下来还有劳代公子了。”

少乔离开吩咐下头丫鬟收拾行礼,没一会儿就回来门口守着,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她叹气地摇了摇头,这二傻子又被人骗,替他人数钱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替的是她家王妃,数的好,数的好啊。

万惊鸿满意地看着代渊,脑中又在想下一个问题。

某个生气的王爷......

至傍晚,殿中人人懒散,该告辞的人都已经告辞离去,还有些施文江的棋友画友诗友留着一群人说说笑笑。

有侍卫俯身在生气的王爷耳侧说了些什么,只见王爷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这真是她说的?”

侍卫不是傻子,今日变故看在眼中,知道大事不妙,这一看有转机,赶紧猛点头:“千真万确!少乔方才让我一字不落传话给王爷,王爷今日若是不去,王妃便不休息。属下看来,王爷还是早些去,莫要让王妃等的久了。”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侍卫,现在在他这挤眉弄眼。施丹虞瞥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藏不住,轻咳两声稳重下来,装模作样地起身,像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丢下一句:“毛毛躁躁。”便立刻走了。

这一套心口不一看的侍卫甚是叹息,不愧是王爷!

而万惊鸿本人还不知自己一句请王爷过来有事相商,经过两人传成了什么面目全非的模样,正襟危坐,在书案边看书。

守在门外的侍卫见施丹虞来,正要行礼,却被施丹虞阻止,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反手合上,往里走去。

万惊鸿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也没回头,独自翻了一页书,道:“少乔?还有什么事吗?”

“是我。”

熟悉的声音。

万惊鸿手中动作一顿,这一页翻了一半,悬在空中,一时不知是翻回去,还是放下来。她心中叹息一声,遂干脆将书合上,正欲转头起身,突然有人从上方为她批上一件外袍。

她抬头一望,正巧望进了那人的眼中。

施丹虞侧过身子,替她将领口的带子系好,边轻声道:“穿这么少看书,当心着凉。”

她已经将白天的喜服换下,妆容也梳洗干净,面容如白璧无瑕,少了明艳,多了温婉。

闻言,万惊鸿并未回话,而是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他。施丹虞为她系好后,见她仍旧看着自己,一瞬间疑惑:“怎么了?”

万惊鸿顿了顿,道:“你还在生气吗?”

这回换施丹虞愣了,他偏过头,不去看她那双会叫人深陷的眸子:“我没有生气。”

“真的吗?”

施丹虞没有回话,而是越过她,去屋中间的桌旁坐下,两人距离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

许久,万惊鸿背对着他,低下了头,声音轻柔,像是呓语,像是呢喃:“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我不是我,爹娘离我远去,没有朋友,没有知己,一个人在世间生存,如行尸走肉一般,可有可无。每每被困在梦中,被荆棘束缚,醒来之后发现,原来我真的不是我。”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她面容陌生:“你曾经问我,我到底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是梦里,还是现实?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打算接受自己,重新来过,重新活过。就算毫无道理可言,我也想活下去。”

“但是我一个人太久了,时常不知道该如何替别人着想,说实话,我以前没有这种考虑。但是现在...”万惊鸿转过身子,面对施丹虞坐着,认真看着他:“我...平常不说这些话,但是我好像真的,把你当成了很重要的人了。”说来也怪,她“无情无义”了也有十来二十年了,几乎都要忘记年轻时候的“冲动”了,身居这十几岁的身体,住着三十多岁的灵魂,却在这个少年面前难得有些面红。

只有在他面前。

施丹虞静静听她说完,看着她脸颊微微泛红,明明有些羞涩,却仍旧睁着双与往常冷淡不同的,亮人的眸子望着他。

他差些看地出神,感觉生理和心理都被冲击,像是被打败一样,懊恼地起身,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颇有强抢民女之态。

天知道,他在猜到她服下还魂丹之后,有多担心。那还魂丹不过民间传说,他虽知道代渊家尚有,但也没见谁服用过,况且,就算是代渊这种医术奇才,也不曾了解过还魂丹。若是有了什么万一...从前他什么都不怕,从来不可一世,却在今日,身体连同心,从头凉到底。

他有多怕...有多怕...

万惊鸿被他突然的“强抱”弄得有些无措,差些把椅子抵飞。她脸靠着施丹虞的肚子,坐在凳子上,双手微微抬起,像是不知该回抱,还是放下手任他所为好。

施丹虞低着头看她,抬手轻轻抚她的头发,在她头顶呢喃:“有我在,没事的。”

万惊鸿一顿,片刻,双眸柔了下来,悬起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服。

中华上下五千年,她活了两世,不知多少年。还是第一次,如同一个幼童一般,笨拙地,有了被安慰的感觉。

心头泛酸。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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