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被她骗了
万惊鸿将一壶放凉的茶水毫不留情地倒在了姚湘楠的头上。
昏迷的姚湘楠猛得一惊，吓得脑袋离开了枕头，差些就要坐起来，瞪着双眼，惊恐地很，从失去意识中强硬被“叫醒”。
她迷茫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人用水泼醒，手肘撑着床，水滴顺着脸颊下颚流下，低落在已经湿润的床榻上。
姚湘楠低喘一口气，抬起头来，只见她面前站着的，正是一月未见的万惊鸿，她又是一惊，扯着被被褥往床里挪。
万惊鸿见她醒来，将手中的茶壶递去给了少乔，少乔接过，随手放在了桌上。轻触桌面，在安静的房间中发出一声轻响，将姚湘楠紧绷的神经拨断。
万惊鸿垂眸看她，道：“你醒了。”现下她将帽子放在了背后，但她的面容因长时间没有在外走动，再加上伤病缠身，比以往更白了一些，竟有了几分不真实感。在微微闪动的烛光下，看起来更是阴森。那冷漠的毫无表情，说出的话毫无情绪与温度。还有那双眼眸，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的眼神，直让她心中仿佛被冰山撞动，不仅打了一个寒颤。
姚湘楠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发声。头发被打湿，水珠从发间低落下来，打湿了被褥，显得狼狈不堪。
万惊鸿问道：“渴了吗？”
姚湘楠抿了抿嘴，望着她，不做声。
万惊鸿转头，对少乔眼神示意。少乔将方才放在桌上的水壶提起，将倒扣的杯子换了一个边，摆在桌上，举起水壶，对准壶嘴要往茶杯中倒。却只倒出了两三滴，她摇了摇，水壶中没有水声。原是方才万惊鸿泼水时，全浇在了姚湘楠的头上。
姚湘楠见少乔晃了两下水壶，不见有水出来，她一时惊慌。立刻出声道：“没事没事，我不渴！”
少乔闻言，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回来，将手中的水壶放下，把茶杯倒扣放回了茶托中，又回到了万惊鸿身后。
姚湘楠不知所措地望向万惊鸿，双眼中透露着胆怯与恐慌，她又咽了咽口水，最后，开口小声道：“你……施小姐，找我什么事……”
见她一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万惊鸿不知为何，倒是想起了她初见时那副横行霸道的嚣张劲儿。她道：“没事就不能看看你吗？”
姚湘楠被她反问地有些发懵，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少乔看了一眼万惊鸿，虽然只能看到她的半个侧脸，她笑了笑。
万惊鸿是真的有点变了，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主子久了，竟然也学会了这些坏招数。
万惊鸿也不再继续，转回正题。她在床榻旁坐下，一条腿跨在床上，双手轻轻搭在膝盖处，撑着靠上去的脑袋，她往床内侧着脸，看着姚湘楠，这一眼，却是风情万种一般，倒叫姚湘楠一时目不转睛，倒吸了一口气。
她道：“知道你娘现在如何了吗？”
姚湘楠听到她的问话，突然心中那些害怕惊慌与失神都被遗弃抛开，她瞪大了双眼，身子无意识前倾，紧张问道：“不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万惊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姚湘楠恐慌无措地愁了眉头，像是耗尽了力气一样，又坐到倒了回去。万惊鸿看着她的变化，而后低头，瞧了瞧方才被水泼湿的被褥，片刻，轻启双唇，又道：“不过，应当没什么事，若是死了，我会有消息的，现在无人告知与我，那就是还活着，你也不必担心。”
听到她说“若是死了”时，姚湘楠眼中闪过愤怒，但却不得法，做不得什么，她如今不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姚家小姐了，如今，她表面上是留她暂住在此。但这只是说的好听，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外头有些尖刀利刃等着她，一出去，就是万箭穿心，留在这，也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被人疼着，被人宠着，无论犯多大的事，上有爹娘顶着，下有兄长阿姐挡着，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被人欺负的事？
以前街上的人，见到她都要让开，与她保持距离，那时她觉得，大家都是尊敬她，被她的气势镇住了。现在想想，那些人，怕是都觉得她是个瘟神避开她，不过是怕她发疯波及自身罢了。
风水轮流转，她还是栽了。
姚湘楠惨淡一笑，低下了头，勾起嘴角，道：“多谢施小姐，不过那是我娘，我如何能不担心？都是我不懂事，太蠢，不孝害了她……”
万惊鸿对亲情这方面并不在意，向来缺失，不懂她担心的原因。如今她自身难保，还有心担心别人？她道：“不，你虽然蠢，倒你还不至于害了她。”
姚湘楠顿住，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万惊鸿。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行事太过火，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才叫万府中人对她失望，丧失了对她的情谊。她犯了错，犯了大错，连希望对她温柔有加的姚琪琪都没办法放纵她，对她失望透顶，这才要将她折磨以示惩罚。而她如今被万惊鸿救至王府，若是姚琪琪发现她不在，一定会对她娘……
姚湘楠不敢再想下去……
而如今万惊鸿却说，不是因为她？
万惊鸿道：“应该说，是你娘害了你。”她说的轻飘飘，好像再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丝毫没有波动。但却如一颗惊天霹雳，砸在了姚湘楠的心中。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她的脑袋一时乱作一团，磕磕绊绊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万惊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问：“你当时为何要来找我麻烦？在酒楼。”
姚湘楠还没有思绪，本就乱如麻的脑袋，被她这样一问，反倒冷静了了一些。她暂时将那句完全没有头绪的话，放在另一边。看了看万惊鸿，又低下了头，道：“因为姐……因为姚琪琪，她对施殿下有意。我偶然一次，听到她与身旁的丫鬟说起。我想要帮她……我觉得除了她，没有谁配得上施殿下。她聪明美丽，温柔又果断，她曾经是我仰望的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却是说不下去了。
少乔却在心中冷笑一声。姚琪琪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主子，一星半点都比不上万惊鸿。
万惊鸿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你错了。”
姚湘楠又是一顿，不明所以：“错了？”
“嗯。”万惊鸿点点头，道：“你被她骗了。”
“什么……意思？”
至于什么意思，万惊鸿回想了当时姚琪琪及笄之时，所见的她，自己她看施丹虞的眼神。
她虽然对情爱一事并非太懂，但她善于观察人，姚琪琪那双眼中所带的情感，绝不是儿女私情。
别人看不出，但她看得出，她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她道：“姚琪琪对殿下，并无那方面的想法，你不过是被她利用了，做了她的棋子罢了。”
姚琪琪难以置信，道：“怎么会？那她……”当时她确实是路过时碰巧听见，那丫鬟说起了施丹虞，而姚琪琪则一脸羞红，叫那丫鬟莫要再打趣了。
难道……
“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傻瓜。”万惊鸿又道：“看来你对自己的认识是很清晰，的确是太蠢了。”
虽然被她骂，但姚湘楠却丝毫没在意，与从前莽撞冲动判若两人。她尚且处在震惊中，连双眼都不受控制地瞪大。
屋里再无人说话，姚湘楠表情都未曾波动，像是被人用了点穴一般。
良久，她眨了眨眼，有泪滴从眼前划过，滴落在了被褥上，与茶水混合在一起。
姚湘楠轻声道：“我娘她……”
她抿了抿唇，说不下去。万惊鸿接了她的话，道：“你娘有个弟弟，你有一个舅舅，之前被姚琪琪抓了，跟你一样，受尽酷刑折磨。”
姚湘楠一惊，抬起头来，道：“我舅舅……？”今夜足以让她震惊的事情太多，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舅舅，她反倒见怪不怪了，反而在听到他也被姚琪琪所困，便担心着急，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也跟你一样，被人救了。”万惊鸿回道。
姚湘楠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徒添了一个舅舅，道：“为何我从未听闻我有个舅舅？”
“我怎么知道？”万惊鸿撇了她一眼，道：“你活这么大，脑子是白长的吗？不会自己想？”
姚湘楠突然吃了一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正要听话地自己思考，而万惊鸿又道：“你娘应该是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从未向他人提起过，多一个人知道，对他多一分危险，这是以前。之后嘛，怕是也不知音讯，不知死活，便就干脆不提起了。”
万惊鸿看了她一眼，见她沉默地低着头，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又散不开的浓雾，解不开的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