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你说行就行
说完他向少乔使了个眼色，少乔立马明了，抱拳便道：“殿下，小姐，那奴婢就先退下了。”说完施丹虞点头，她便直起身子，瞧了一眼万惊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现在屋中只剩三人，其中一人还昏迷不醒。
施丹虞往桌子旁走了两步，坐下，又抬头对万惊鸿示意，让她也坐下。
万惊鸿了然，无法拒绝，只好也过去坐了下来。
施丹虞道：“代渊今日去姚家之前，接了一个棘手的病人，此人身上大大小小新伤旧伤，血腥中还有带着些腐朽发霉的味道。你进了那个屋子，见了姚湘楠，彼时我一直在屋顶。回去后，我听代渊说，你身上飘着血腥与腐朽的味道，虽然淡，却是沾染上了。”他笑着道：“代渊世代从医，鼻子灵的很，再淡的味道都未得到。”他收起了笑，一脸严肃，双眼目光也便的犀利，有着不容置否的冷静，他语气也低沉下来，幽幽问道：“所以，那个病人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这世界还真是小，没想到兜兜转转都是在这个圈子里。万惊鸿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去了一趟那屋子，竟沾染上了屋中的味道，好巧不巧，让后头来找萧清秋的代渊闻到。她以往一向不信命，但来到这里之后，却觉得，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些事情，天注定。
她道：“之前在马车中，我不知道你说的病人是什么，所以也不知为何会提到代渊医师。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知晓了这其中绕的弯，我现在知道那个病人是谁了。”她望向施丹虞，道：“他是罗扶苏的亲生弟弟，罗严磊。”
施丹虞往后一靠，双手抱胸，右手抽出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自己拿起了一杯，饮了一口，并未说什么。
万惊鸿了然，这是要她继续说的意思。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月亮已爬了上来。屋中昏昏沉沉，只能隐隐约约地瞧出双方的面庞模样，连视线都变得迟钝了一些。
“罗严磊与罗扶苏是亲姐弟，罗家不过普通百姓，不，这样说不准确，应当说是贫困百姓，家中穷得揭不开锅，还得给地主交税。收成不好，没得饭吃，罗家姐弟从小就忍饥挨饿中度过。不过罗扶苏长罗严磊许多岁，多处照顾弟弟罗严磊，虽然日子过得拘谨，不过还是挨过来了。”
“不料，一年冬收惨淡，交完粮食后，家中实在颗粒全无了。为了让尚年幼的孩子能活下去，罗家夫妻俩出门，打算偷偷去山上打猎，遇上大雪天，山顶血崩，被埋在了雪山之下。至此，罗家只剩下了些两姐弟。罗扶苏为了让罗严磊能不挨饿，因着长相美貌，去做了当地地主的小媳妇，可是这小媳妇没做几天，地主就害病急死。那地主家便放言说是罗扶苏天煞孤星，害死了地主，便要抓了她，让她以死谢罪。”
“罗扶苏得知消息，当下联系罗严磊，用银子送他跟着一辆进京的商队，逃到了京城避难。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只有先将罗严磊送走。而后她又冒死连夜逃走，最后也不知究竟逃去了什么地方。”
万惊鸿将所有的事情，巨细无遗地一一叙述。虽然只要一说，那便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她为何知晓？
为何知晓，说来也是真的巧。
罗严磊当时跟着的商队收了钱，留了他跟着商队走，不过还没到京城便扔下他了。他们拿钱办事，办不办的好就是另一回事了，况且看这样，也是穷途末路，之后会找上他们的可能性为零。而且随便接下一个人，也不知道底细，若是这人有什么背景，比如仇家该如何是好？于是在快到京城的途中，将罗严磊扔了下来。罗严磊当时年幼，还处于突然被送走的恐慌中，父母双亡，姐姐如今生死未卜，也许可能已经死去了。他一个人举目无亲，只身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投无路，流落街头。
巧的是，柳府一家人当时刚巧来这里的一座寺庙礼佛烧香，在那里小住了几日，彼时柳大人不过成年，在街上瞧见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罗严磊时，恻隐之心一动，便让人将他抬了回去，而后便就在了柳府，跟在柳大人身旁，习武做了个小侍卫。
这还是万惊鸿听柳文欢所说，万柳两家向来关系匪浅，万惊鸿是见过这个人的。当时说起时，罗严磊刚巧路过，记忆里罗严磊还过来与两人说了这话，瞧上去甚是柔和。
只是两年前，他突然失踪，再没在柳府出现过。柳文欢为此还很失落与担心，罗严磊一直像是她的叔叔一般，关系很好，她还特意去询问了柳大人，柳大人只说他去寻找自己的家人了。
没想到，竟是找到了这里，那罗扶苏，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若是柳文欢知晓了……柳文欢……
“你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肚子饿了？”施丹虞面带疑惑，询问她道。
方才她说着说着便停下来，表情又沉下来，有些难以言说的神色像是纠结，有浓雾散不开一般。
万惊鸿摇摇头，又道：“不问我为何知晓？”
施丹虞确实淡然一笑：“你身上的秘密这么多，不缺这一个，我问你，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万惊鸿想也没想便道，可说出口后，后知后觉发觉自己好像不排斥，若是他真的想知晓，那她应该……想到这，她突然又改口，道：“也不是不会。”
施丹虞一愣，整端在面前，要低头喝的茶水，停在手中，悬在空中，他抬起眸子，望向万惊鸿，目光灼灼。眼中仿佛有团火，熊熊燃烧，又像是有星辰，熠熠生辉。屋中黑暗一片，勉强能看清双方的表情，而他的眸子，像是一站明灯，将整个屋子都点亮了。
万惊鸿没想到他是如此反应，当下竟被这双眼睛瞧得有些不自在。正张嘴想要随意捻一个话题来时，施丹虞终于开口，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万惊鸿，语气沉沉，郑重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万惊鸿沉下心来，一字一句道：“自然，有何不可。”
又道：“你要问吗？”
施丹虞当下杯子，道：“不问，等你主动告诉我。”说完起身，走到书案前，用火折子将上头的煤油灯点亮，屋中一下子明朗起来，虽然只亮了一盏，却足够看清那人的面容。万惊鸿目光随着他过去，那人言笑晏晏，手中那些煤油灯，灯光昏黄，打在他的脸上，瞧上去确实难得温柔，如水一般。那绝美的面容，与这灯光交相辉映，瞧得让人，心跳差些漏了一拍。
真是个可怕的男狐狸精。
如今才成年，便如此招人，勾得多少女子为他沉沦，若是再过几年，不知会祸害多少姑娘。万惊鸿心中吐槽，面上毫无表情，像是不为所动一般。
施丹虞笑笑，突然道：“你听到了吗？姚湘楠。”
万惊鸿一怔，立刻转头，往床榻上瞧去，这才发觉，床上昏睡的人，已经醒来了。只是仍旧闭着双眼，眼泪却从眼角落下来，流进了头发中，嘴角也死死咬着，憋不住地颤动。没想到她已经醒来，看来方才的话，她全都听到了。万惊鸿又将目光向施丹虞，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说好过两日醒来吗。施丹虞从中看出了撒娇的成分，不过这可能是他臆想，他又是一笑：“大夫说两日后会醒，没说两个时辰后不会醒啊。”
他说的话就像是插科打诨，一点没有一种王府小王爷的样子，倒像是个纨绔子弟，风流人物。
姚湘楠那点程度，哪里瞒得过施丹虞，她醒来之际，施丹虞便察觉到了。她听到施丹虞的问话，知自己没有藏住，只好睁开双眼。
最终她没能憋的住，偏过头来，压着枕头，大声哭了出来：“我娘……我娘她……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娘！”
这是个可怜的人，在享有所有的时候，嚣张跋扈，毫不理事，终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而总算懂事时，身体残缺，遭人折磨，自己的母亲生在恶人虎口，自救都不行，还如何救得了别人。
但是，人又何尝不是呢。若非身体残缺，得知危机处境，她又如何能懂事。
她不可怜，她只是可悲罢了。
施丹虞却是冷笑道：“你的手还是我让人砍的，让我们帮你救人，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他话中毫不留情，万惊鸿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不是人命在他眼中不值钱，而是姚湘楠这个人不值钱。
万惊鸿闭了闭眼，道：“你想救你娘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姚湘楠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一般，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声音哑涩，问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万惊鸿道：“不用紧张，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听我们话就好。”说着，她把视线转到施丹虞身上，问道：“你说，是吧？”
施丹虞一笑，道：“你说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