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未得见
清晨，炊烟初上、闹市刚醒时分，赵修缘一人行于市集之上。因担忧赵玉树与王永安的身体，便来药铺买几味养元聚气的补药。
药买到了，他却不愿就这么回去。漫无目的地沿着千州城最热闹的街道走了一路，心里藏着事，却无处可诉。
慢慢四周安静了下来，赵修缘抬眼望了望身侧，店铺摊贩已不见了。马路边上是参的香樟树，品种很稀有，它独有的香味飘散了出来。
赵修缘在这里驻足了片刻，便觉芳香沁心，心境顿时开阔了许多。这里能种上如此多的香樟树，这条路的尽头必定不是一户普通人家。那斗拱飞檐，琉璃兽脊，便彰显了这栋宅邸的不凡。
没走两步，宅邸的大门便显现了出来，高高的牌匾上用墨金色写着“城主府”三个大字，字体劲挺浑厚，彰显着城主府庄重高贵的气质。
赵修缘看到这三个字便停住了脚，他该猜到的，这等繁华中心地带除了城主府，还能有谁的宅邸敢建在此处。
一路上跌宕起伏的心仿佛有了着落，赵修缘终于明白，他走走停停，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想去某个地方。自从那惊险中惊鸿一瞥，他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像是初春枝头新开的第一朵山茶花，深冬结冰河面裂开的一道缝隙，赵修缘的心矛盾了。
他想摘下那枝山茶花，想修复那道缝隙。可山茶花犹如雾里看花不真切，缝隙也被皑皑冬雪掩埋。这一切仿若一场虚幻的梦境，真真假假，连他也难以分清。
或许他今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证明那场梦，找出梦里的那个人。真也罢，假也罢，七年时间已经让他有足够的勇气重新面对。
暂时放下胡乱的心，赵修缘缓步走到城主府大门前，朱红色的兽头大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只衔珠的石狮子，彰显着城主府的威严。
两个门卫身穿铠甲、手执宝剑，看到剑者打扮、气场阴郁的赵修缘不禁提高警惕，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赵修缘背脊直挺，目视提问者，放缓语气回道：“在下九嶷山云剑派大弟子赵修缘，贸然造访城主府实在失礼。只是有要事想见城主府的白玉使一面，还望通报。”
彬彬有礼的回话打消了两名门卫的戒备心理，提问的那名门卫细细打量了赵修缘一番，见他一身白衣打扮，身形玉立、气质清冷，不像谎蒙骗之人。
遂对另一名门卫使了个眼色，点点头，朝赵修缘道：“你在门外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赵修缘微一颔首，负手于后背静静伫立着。
那名门卫一路跑着穿过前院，行至后院的回廊时，敲碰上迎面而来的段易。他及时让开路、停下步，躬身行礼道：“左护使！”
段易身着一袭华丽的绣金边修身黑服，腰间挂一枚连环和田玉佩，左边是一把镶宝石的蓝月短刀，右边是一把窄长的黄金追魂剑。
一双丹凤眼细长犀利，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趁得那张脸越发凛若冰霜。他高大的身形近乎及至廊顶，居高临下地睥睨了门卫一眼，冷声道：“匆匆忙忙，是何人来了？”
门卫垂首如实回道：“回左护使，是云剑派的大弟子赵修缘，有要事相见白玉使。”
“赵修缘？”段易几乎震惊地出了这个名字，脸上是带着惊恐的难以置信。
门卫没看到段易脸上的表情，以为自己记错了，暗暗回想了一遍，肯定道：“是叫赵修缘，属下应该没有记错。”
段易放于身侧的右手不自主握上了腰侧的追魂剑，他的脸色变了变，眼神变得捉摸不透。半晌，他才恢复了正常，继而问道：“可有是为何事要见白玉使？”
门卫摇摇头：“没樱”
段易略一转动墨色双眸，沉了沉声，命令道：“你让他去城主府南边的树林，就白玉使在那里见他。”
“是！”门卫遵声离去。
段易望了大门方向一眼，随后转身朝城主府的南门走去。
赵修缘得了门卫的指示，道了一声谢便去了城主府南边的树林。此时正值深秋季节，晨风萧瑟，树叶飘落，空气中充满了秋的寂寥气息。
赵修缘立于树林间，脚下是松软的厚厚一层落叶，耳边是莎莎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尘封多年的心在这一刻将要苏醒，可他却有些不敢面对。
等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赵修缘觉得仿佛过了许久。他从未觉得时间这么慢过，甚至过去的七年都是弹指一挥间。
内心最焦灼不安之际，空气中闪过一丝肃杀之气。赵修缘甚至察觉到从后方袭来的剑气，可他的内心竟然是有些激动的。未想过躲开，而是立即转过身来，迫切地想看清来人。
眼角瞥过一抹黑色之时，他便察觉到不对。来人身高超过八尺，剑气盛而疾，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修缘立即拔出背上的寒光剑，迎面挡开，将对方的长剑扫了出去。
段易脚下轻踩落叶，回旋侧身，剑尖一挑，又朝赵修缘袭来。
赵修缘没有躲开，而是挥剑直上，两柄剑就如同被风席卷的两片落叶缠绕在一起。一进一退，一侧一转，似是比试切磋又似生死决斗。
对招间，赵修缘注意到对方使用的长剑，灿灿的黄金剑柄，窄而长的剑身，薄薄的剑刃反射出尖锐的白光。腰间是一柄宝石璀璨的短刀，样式很独特。
凭这两样，足以让他识出对方的身份。而他与城主府无冤无仇，此刻他们的左护使却对自己刀剑相向，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赵修缘以余力对招，十分注意分寸，不敢贸然山对方。而对方出剑时而急，时而缓，更是充满了迷惑性。
几招过后，未分出高低。段易虽有杀心，却未得手。为留将来，缓下招来，也算试探了一番。
他及时收招，合剑于剑鞘之中，佯笑道：“听闻云剑派的剑术出神入化，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云剑派的大弟子更是一表人才，剑术撩，段某受教了！”
“过奖了！”赵修缘亦收剑于背上，风淡云轻又不失礼道，“阁下是城主府的左护使？”
“正是！”段易虚伪一笑，装作不知，慌言道，“白玉使不便见客，又不好让赵真人白来一趟，便让我代为招待，不知赵真人有何事要与其相谈？我可代为转告。”
赵修缘略一沉凝，眼中失望之色一掠而过，而后摇摇头，低声道：“并无要紧事，不劳烦左护使了。”
“哦？无妨。”段易极擅长掩饰，缓缓一笑，语气轻柔道，“白玉使一向极少外出，也并无亲眷在世，我很好奇你们是如此相识的。”
赵修缘眼中闪过一丝苦楚与无奈，与他一贯的少言寡语倒是融为一体。他摇摇头，缓缓道：“并不相识。赵某在街头见过白玉使一面，觉得与我的一位旧友相似。今日恰巧经过城主府，便贸然上门拜见了。”
“原来如此。”段易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上，是转眼间的深思熟虑，不露痕迹的谎言，“赵真人恐怕认错人了，白玉使她并未认得你，也没有在云剑派的旧友。以前有一些不知高地厚的家伙上门骚扰，因此她便不再接见生人。”
赵修缘心情低沉，并未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矛盾之处。他垂着眼，眼底是一片寂然的黯淡。许久他才恢复了正常，嘴角微微一扯道：“应该是赵某认错了，”
段易眼下生意，嘘声一笑道：“今日我与赵真人算是认识了，可愿到府中坐？”
“不了。”赵修缘拱手相辞，“今日还有事务在身，来日赵某定登门拜见左护使。告辞。”
完，赵修缘便转身匆匆离去。段易望着他形单影只的背影，双眼微眯，一笑而过，喃喃道：“来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