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祭陵（二）
四周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这些在刀光剑影中几经生死的汉子已经开始不忍去看那一直舞动的人。那人太过圣洁，他们本就起了怜惜之意，如今看着那渐渐泛红的月光，知道是那女子的鲜血染就，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原来祭陵是以这样决绝的手法，让活人心甘情愿奉上自身的鲜血，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当月光变红的那一刻，裴霖钰首先察觉到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地底已经开始轻微颤动起来。眼看就要到达上忘川的尽头了，可是天际的猩红越来越明显，他急声道：“祭陵已经开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来的途中，裴霖钰已经大致解说了祭陵的过程，以及卧龙地墓的情况。慕容逸远紧抿着唇角，那越来越红的月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那都是从她身体中流出的血啊，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着这样多的血。湮染，此刻，你是不是很疼很疼？
手上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淌着，却一滴都没有滴在地上，也没有沾到衣袖上，湮染清晰地感觉到月光在一点点的吸着她的血。不疼，只觉得冷，越来越冷，明明之前已经开始变暖了啊，怎么会又这样彻骨的冷呢？湮染淡然地看着泛红的月光，身体不停地舞动着，就像是做过千百遍那样，不用思考，就那样舞动着。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呢？漓卿来不来得及把话带到呢？她刻意说的那些，不知道逸远懂了没有。
可是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莫羽、清衍、漓卿，还有尹香香，他们都会因她而死。甚至慕容一氏也将会灭亡，纳兰洛轩若是得不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将其毁灭。她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像她一样失去家人、失去幸福。她不忍心，纳兰一族自己造下的孽，不能再波及更多无辜的人了。牺牲了太多太多，她不能再等了。就用她的血来换取一切的终结吧，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大地渐渐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血腥味浓烈到让人窒息。纳兰洛轩忽地弯下了腰，慢慢蹲在了地上，就在刚才，他的心痛得像是被人活生生从身体中剜出一样，四肢痛到无力承担。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次在地牢之中，湮染脆弱的神情，还有她打他的一巴掌。那时候她是那样害怕血腥，如今她却任由自己的鲜血将天空染红，神情却是那样淡然，那么多血从她的身体中流了出来，该有多痛？是不是比此时他的心还要痛？纳兰洛轩张了张嘴，却发现干涸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其实有那么一瞬，他是想要让这一切停止的，可是他却喊不出。
地面慢慢开始颤动起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脚下，颤动越来越明显，然后那火红的月光忽地照在了一个方向。就在湮染所在的祭台之后，那里慢慢裂出了一个口子，然后越来越大，在一阵剧烈的震颤之后，一个入口，显现在了所有人眼前。湮染慢慢停下了身体，忽地软倒在地，裙摆四散着，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见证了这样神奇的一幕，所有人都忍不锥呼起来，而纳兰洛轩却是直接飞身上前想要去抱起湮染，却在祭台边停在了动作。因为湮染朝他摆了摆手，启唇说道：“你不能上来。”声音虽小，但纳兰洛轩却听到了，他挺直着身体看着湮染起身一步步走下了祭台，如雪的手腕上那刺眼的鲜血依旧汩汩淌着，随着湮染的走动而流了一地，拖出两道红线，却在下一瞬消失在了月光里，一点痕迹都不剩。
看着湮染走下祭台，方才欢呼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快速向这边靠拢，恭敬地站成了两派。纳兰洛轩站在首位，紫衣上仿佛也染上了红，在湮染一步步走到身边时，他伸出双手执起了湮染的手，然后便牵着她朝入口走去。湮染双眼一痛，眼泪溢满了眼眶，但她却微微仰起头，倔强地将眼泪逼了回去。她缓缓挣开了纳兰洛轩的手，在他复杂的眼光中，湮染只留下一句话，便昂首走在了最前面，“这里面的路，每一步都必须要浸上我的血才可以走，你不能和我并肩一起。”是啊，你不能，纳兰洛轩，从我纳兰湮染踏上祭台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能站在我的身边了。
“姜凯和姜显随我进去，其余人守好入口，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半步！”“得令！”纳兰洛轩看着湮染挺直的背影，视线下移，便看到从她衣袖中滑落的一滴滴鲜血，如萧府院中的那株红梅，一朵朵缓缓绽放，迤逦而去。他忽地觉得自己的手腕也隐隐痛了起来，轻叹一声后便说道：“澜若也跟上吧。”庆澜若捏了捏指尖，回望了天空一眼，快步跟上。
进了入口后，进入眼帘的是很平凡的一条甬道，两边的石壁上雕刻了一些怪异的花纹，细看又好像是某种文字。原本这甬道中该是漆黑一片的，这里没有烛台也没有火把，可是前方却一直有一团淡淡的荧光为他们照亮前边的路。没有人说话，全都放轻了呼吸，紧挨着一步步向前，鞋底和地面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被无限扩大，萦绕不断，渐渐生出了一种诡异之感。
纳兰洛轩紧跟着湮染，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的是地面上湮染的血，在那一团荧光照耀之下，湮染腕间滑落的鲜血似是被包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像火苗那样，在地面上静静燃烧着。他刻意避开那些血滴，不忍心踩上去，湮染走得最前，恍惚中便觉得，那团光就像是从她的身上发出的一样，圣洁而美好。“我想前面不远就该到了，卧龙地墓的最里层。”湮染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一个转弯之后，一扇巨大的黄金大门出现在了眼前。荧光之中，那扇黄金大门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又像是一种诱惑，诱惑着你上前。湮染缓步走到门前站定，于胸前交握起双手，她浅笑着闭上了双眼，轻抬下巴，红唇微启，吐露出一串咒文，呢呢喃喃，就像是情人间的细语。慢慢伸开双手，宽大的衣袖像是蝴蝶缓缓伸展的翅膀，随着手臂的舒展，黄金大门慢慢开启。
从露出一条缝隙到完全打开，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在更耀眼的金光中，所有人都顾不得刺眼，只不可思议地瞠圆了眼睛，这扇纯金打造的大门，少说也有千斤之重，就算是姜凯和姜显合力去推，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推开。然而金光之后，更令人震惊的一幕显现在了面前。